浦杰赶到的时候，孟沁瑶已经睡着了。

“三十九度四，我叫一个熟人医生来给她打了一针。”叶秋坐在床边，担心地注视着孟沁瑶苍白中泛着一层病态嫣红的脸，“她的嗓子发炎了，有点会脓，大夫说建议她输液，可她就让人打针，说不愿意过度治疗，而且后天你们要开的医院破土动工，她说一定要到场，还说那是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大夫只好顺着她。打完不久，她就睡了。也不知道梦见什么，刚才骂了你两句。”

面对叶秋明显地责备眼神，浦杰有些狼狈地双手蒙住脸搓了两下，“是我的错，她本来就感着冒，心情又不好，我该……硬带着她去医院的。”

叶秋跟孟宪佐一起这么多年，对浦杰的情况完全没有询问的兴趣，起身轻声道：“你陪陪她吧，我要去休息了。宪佐明天回东涵跑业务，我还要早起去接他。”

浦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跟着叶秋走了几步，轻声问：“叶姨，我……能不能冒昧问你点事情。”

“如果是关于女人和感情的问题，就不必了。”叶秋头也不回地淡淡道，“我的情况对小瑶没有参考价值。宪佐即使结婚，我也知道谁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人。在你家里，有这个超然地位的，好像姓方吧。”

走出两步，叶秋停住，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说：“小瑶妈妈如愿和宪佐结婚，但终其一生，也没有得到她最想要的东西。她们是母女，性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小浦，精神……是会影响身体健康的。你就不怕她重蹈她母亲的悲剧吗？宪佐是那个年代的大男人，他……也是苦出身，很多事情不懂。可你不一样，你是个温柔的男人，你应该清楚，小瑶和她母亲一样，想要其实并不是独占。宪佐没做到的事情，你也不准备去做了吗？”

“我……”

“还记得去年她生日的时候你送过一堆幸运星吗？”叶秋走近一步，小声问道。

浦杰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我可叠了很久的。”

“你知道她找了个时间，在我这里想把每一颗都打开看看吗？”

他一愣，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五百二十颗星星，拆到五百一十九颗的时候，她还在抱着期望，想，说不定你藏了一个写着我爱你的，只是运气不好，她没拆出来。”

浦杰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心里一阵刺痛，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她不敢让这个希望破灭，唯一一颗没拆过的，被她收起来了，小心翼翼地藏着。跟你的婚礼结束回来后，她告诉我她拆了，答案，和她猜得一样，没有什么惊喜。”

看着浦杰难看了许多的脸色，叶秋的表情带着明显地不悦，继续说道：“那你想没想过，她为什么在婚礼之后下定了决心拆掉了那最后一个希望之星？”

“我……不知道。”

“整场婚礼，小瑶特地叮嘱了司仪，不要提醒，或者说，不要勉强你表白，但她全程留出了四个机会，在正常的婚礼上，至少能听到新郎说两次我爱你。”叶秋的表情变得近乎冷漠，缓缓说，“而你，一次都没说。”

看着哑口无言的浦杰，叶秋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下楼去了。

浦杰扶着墙站了一会儿，才走回屋里，坐到了孟沁瑶身边。

壁灯并不很亮，这让被单下的她看起来更加虚弱。

他摸了摸，额头还是很烫，没有出汗。

他以为孟沁瑶说不吃药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她上次退烧之后就真的没再吃过，结果，挨了这一针。

叶秋那些话肯定已经在心里藏了很久，能让她不说的，当然只有孟沁瑶。

浦杰知道，叶秋一直把孟沁瑶当作亲生女儿看待，来弥补膝下无嗣的空落，那么，将心比心，如果将来他浦杰的掌上明珠长大成人，爱上一个花心滥情的男人，容忍他情妇无数，到最后，却连一句我爱你都听不到看不到……

拳头不自觉就攥紧到指节发白，浦杰低下头，和蒲沛他们吃饭时候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于理，这是相伴一生的妻子，婚礼上新郎大声表白本来就是传统流程，可她体贴地去掉了那个步骤，或者说，傲气不允许她收到半强迫性质的那三个字。于情，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得很，不管怎么数，方彤彤之下，甚至下不太多，就是孟沁瑶。

这两人一内一外，就像承重柱，托起了他安逸享受的幸福生活，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可他答应过，承诺过，那三个字，那他给予方彤彤最特别地位的象征，是唯一的。

虽说每次彤彤都是一笑了之，可他自己心里，其实很认真地当作一个严肃的誓言在对待。

怎么也想不出这个死结到底该如何打开，他坐在床边，望着孟沁瑶的睡颜，就这样愣愣地坐着，思绪如潮。

方彤彤和陈雅洁先后发来信息，浦杰随手回复了几句，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连振动也关掉，继续专注地看着床上的妻子。

其实，有些问题的答案非常明显，明显到浦杰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孟沁瑶的母亲给她留了一笔十分丰厚的遗产，即使朝阳集团垮台，她也完全可以高兴做生意做生意，高兴游山玩水画画就去。

那个被她一直坚持的，叫做事业，叫做成功之路的东西，只是她拿来交换浦杰感情的筹码而已——因为在她所擅长的事情中，这是仅有的，能帮她稳固住在他身边地位的一样。

她做到了。

公司并不是有钱就能经营好的。

杰耀现在蒸蒸日上，夫妻俩的私有财产也打着滚地增值，沁心医疗集团的框架已经开始搭建第一个地基，奥雷巴的事业版图也要在这两个月内落地生根开拓新的疆土……

她不知疲倦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女超人，帮浦杰省掉了通往理想之路的无数麻烦。

而她最想要的，他明明知道，却不肯给。

也许，就算有可能会让彤彤不开心，他也必须做点什么了。

这个生日，他希望妻子能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