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锋坐起身，越过熄灭的火堆看依雪。

“今天要探索的，是103号区域……喂，干嘛用那么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依雪翻个白眼，“赶紧走呀，目标区域里这破房子越来越远了，稍不留神，就可能拖到严寒来临。”

庄锋叹口气：“有必要继续装吗？”

“装？听不懂你的意思。”

“梦醒恢复原样，两不相干，黄沙世界的一百多天，加上梦中的一年，我们自欺欺人，配合默契。但昨晚我们……依雪，梦总会照进现实，贫道不愿逃避了。”

依雪愣愣的看着庄锋。

庄锋继续道：“我承认，一开始我纯属老司机精神发作，只想占便宜。可便宜占到现在这种程度，我再装傻，未免太他玛不是东西了。”

“占便宜……”依雪深吸一口气，“你到底在梦中对我干了什么？”

“哈？”

“我就知道，你这龌龊的家伙，梦中肯定也会做恶心人的事。无耻之徒，我要跟你决斗！”

庄锋懵圈了：“你真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思想肮脏，肯定在梦中欺负了本龙，对不对？那是你的梦，按说跟我无关，但你当面讲出来，就是侮辱我。”

依雪满脸怒容，不似伪装。

庄锋狐疑，难道一直以来，自己都判断错了，梦根本不是共享，自己梦中的经历，跟依雪无关，都是老司机意淫的结果？

依雪说道：“我在梦里，隔三差五就揍你一顿，揍得你哭爹喊娘、跪地求饶，我说了吗？并没有。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我不想破坏和谐，懂不懂？”

“真的假的？”

“你说呢？”依雪冷笑，“既然你敢乱讲，那就别怪本龙不客气。实话告诉你，我还押着你去鸿蒙派山门，把现任掌门周琼音给干掉了呢。筋断骨折，解气得很。”

“这么狠！多大的仇怨啊？”

“鸿蒙派欺压北海龙族，你还屡次侮辱本龙，你以为我已经忘了吗？现实中我不对付你，那是大局为重，梦里出口气，这个可以有。”

庄锋终于没话说了。

倒不是完全相信了依雪。实际上，依雪的话里有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她从来没见过周琼音。

如果梦不共享，她甚至连鸿蒙派山门都进不去。

问题在于，谁敢保证，记忆不能互相作用？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梦，在这古怪的黄沙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另外，哪怕依雪在说假话，她死活不肯承认，庄锋也没办法强逼她呀。

“好吧，贫道错了，我向你道歉。”庄锋站起身，正儿八经打个稽首。

依雪冷冷哼了一声。

“今后谁都别提做梦的事儿，刚才你我说过的话，也统统忘掉，顾全大局、合作愉快，如何？”

“可以，但你必须道歉。”

“已经道歉了呀。”

“我指的，是梦中的我。”依雪说道，“虽然她只是你想象出来的，但既然用了我的形象，你欺负了她，就必须诚恳向她道歉。”

“其实她挺喜欢被欺负的……”

“混蛋，决斗！”

“别发火，我道歉就是。”

庄锋越发怀疑，自己真的弄错了，梦并非共享。

道理很简单，如果现在的依雪，就是梦中的依雪，她要求自己道歉，完全没有意义啊。

两人在梦中的关系，绝对亲密无间。实事求是，庄锋有占便宜的念头固然不对，可大多数情况下，基本都是依雪主动引诱，比如昨晚住酒店。

“你知道该怎么道歉吗？”依雪冷声问。

“知道，稽首作揖，自我批评喽。”

“不，那样根本没诚意。你要给她做好吃的，带她去逛街，买衣服、买包。”

这是道歉吗？这分明是加深感情。

庄锋又开始不确定了，她到底是不是装的？

买衣服、买包毫无意义，因为根本带不出梦境不说，重新进入梦里也会消失。所以，梦中的依雪并不喜欢逛街买东西，对名山大川的兴趣更大。

总之，依雪的话充满矛盾，就跟那怪异的梦境一样，让庄锋越分析越糊涂。

不过也好办，问问梦里的依雪就清楚了嘛。

下一次进入梦境，庄锋还没开口，依雪就主动开口道：“知道你要问什么，那就是我，梦是共享的。”

“那你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放弃希望呀。”依雪叹口气，“或许有一天，我们真能离开呢？到那时，你是东海驸马，我会无地自容的。现实中我不承认，这一切就还能当作一场梦——它也确实是梦。”

庄锋皱眉：“但我们毕竟已经……那啥了。始乱终弃，贫道会唾弃自己的。”

“才没有，顶多算是……我们共同的想象。”依雪白了庄锋一眼，“还记得吗？梦中接触不算真正接触，你不可能对真正的我造成任何伤害。”

庄锋无言以对。

心理上的伤害，真能不算数？

“走吧。”依雪一拉庄锋，“陪我逛街、买衣服。”

庄锋诧异：“你还真喜欢逛街？”

“我也是女性。”

……

当所有编号区域探索完毕，黄沙世界过去了足足一年，梦中世界则已经过了五年。

庄锋颓然坐在火堆前，满脸苦涩。

探索完最后一个区域，仍然没发现任何异常。两人通过九层楼大门进入梦境，毫无兴致停留，甚至连饭都不想吃，直接飞到冰原上潜水，回到火堆边。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六年，足够将一个人的信心打垮。

机会当然还有，外面的沙海尚未探索呢。

然而机会也十分渺茫。沙海中可没有躲避的地方，更不可能找到燃料。或许沙子能保暖，但没试过，谁也无法确定。况且，沙海比建筑群大了无数倍。

最关键的是，谁敢保证，沙海中就一定有出口？

依雪柔声安慰：“出不去就出不去吧，在这里生活，想想其实也不错。我指的可不仅是梦境，也包括这黄沙世界。这么大一片天地，只属你我。”

庄锋摇头：“严寒要人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以躲进梦中世界呀，我们一直这样做的。别纠结了，没人打扰你我，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幸福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寿元耗尽，我便自杀伴你共赴地府。”

庄锋深深看了依雪一眼：“不装了？”

“梦里是情侣，梦醒强迫自己假装路人，我也很痛苦的好不好？”依雪娇嗔道，“你说得对，梦终究要照进现实，再坚持已经没意义了。”

“是呀，咱俩已经算老夫老妻了。”庄锋慨叹。

以梦中时间论，他和依雪相处了五年，远远多于苗小乐、妙空等人。从一开始纯粹老司机占便宜，早已发展成真正互相关心爱护的情侣。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也让人无可奈何。

金丹高人记忆力强大，倒不至于淡忘谁。但有时庄锋不免会纠结，若是真逃出去，他该如何面对苗小乐？

或许，出不去，才是最轻松的吧？

“庄锋。”依雪垂着头，声音微微颤抖，“你想……想真正伤害我吗？”

庄锋全身一震，热血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