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们急着赶路，真不想耽误时间。

可老头儿哭得太伤心，鼻涕眼泪……好吧，这些都没有。但在卜拙等人的感应中，老头儿全身往外冒阴气。这现象说明，他确实是阴神，或者鬼物。

同时也表明他到底有多伤心——阴气是鬼物存在的基础，这样飘散下去，损伤的是他的修为。

没办法，老道们只能温言安慰。

哪怕老头儿不是阴神，修行人有捉鬼的职责，将鬼送入地府前，该“人文关怀”也得关怀。

哭了足足十分钟，老头才逐渐恢复正常。

“老朽失态了……”老头儿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讪讪道，“我乃此处土地神，见过诸位道长。”

还真是土地神？

当然，他怎么说就信也不合适。恶鬼伪装土地神，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卜拙不认为老头撒谎，道理很简单，恶鬼见着修行人躲避都来不及，怎么敢主动攀谈？

话说回来了，考虑到老头儿的说法，如果他的确一千多年没见过活人，得是多寂寞？

即便他是恶鬼，怕是也到了极限，宁愿被弄死都要跟人说说话，也不无可能。

因此卜拙问道：“您可有神位令牌？”

“有有！”

一枚光芒闪烁的令牌悬浮在老头儿脑袋上，气息威严正大。这就没疑问了，鬼物承受不住这种天庭赐予的法宝，只有获封的阴神才能不受伤害，且还能利用它。

六老道齐对老头儿打稽首。

阴神修为不起眼，毕竟是天庭册封的正式官职，该有的尊敬不能少。而且别忘了，能获封阴神的，都是天道认可的大善人，即便不论果位也值得尊敬。

卜拙说道：“见过尊神，贫道卜拙子，这几位都是我的师弟，我们是……”

“先别说。”土地神打断卜拙，“让老朽猜猜，你们是鸿蒙派传人，对不对？”

卜拙大奇：“咦，您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土地神苦笑，“老朽就寻思，这鬼地方一没资源，二没人烟，连荒山野岭都算不上，正经人就算路过也不屑于停留啊。”

六师叔不悦：“干嘛骂人，我们哪儿不正经了？”

“啊？道长误会了。”土地神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心直口快，您别介意。”

六师叔瞪眼：“会说人话吗？”

“哎呀，瞧我这张破嘴！”土地神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老朽不会说话，还请道长见谅。您想想，无论谁在这鬼地方守了一千多年，又从未和人说过话，没变成哑巴已经很让人惊喜了，对不对？”

二师叔皱眉：“这里没有其他阴神？”

土地神眼圈一红：“道长您看看周围，正经人谁会来这鬼地方做阴神？不瞒您说，我是这儿唯一的土地神，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地盘。”

说法挺霸气，可惜土地神一点自豪都欠奉。

没信徒的地盘，哪怕囊括整个宇宙，也是然并卵。而这颗星球又何止没有信徒？它根本不存在生命。

孤身蹲在这荒凉的世界，苦熬整整一千多年……

老道们设身处地想想，顿时不寒而栗。

“那您是挺惨的，不会说话情有可原。”六师叔点头，“换成我，非憋出病来不可。不过尊神修为倒是够强的，一千多年没信徒，居然还拥有法力。”

土地神摇头：“您又误会了。阴神那点修为，再高能高到哪儿去？我还有法力，是因为这地方虽然没人烟，阴寒之地倒是不少，不缺阴气。”

鬼物修炼，主要靠吸收阴气。

阴神有所不同，他们能接受信仰之力。

但本质上，阴神和鬼差别不大，所以他们也能吸收阴气。只要阴气供应没问题，鬼就永远不会消散，甚至可以变得越来越强大。

土地神告诉老道们，寻找阴气浓郁的地方，几乎成了他一千多年来唯一的娱乐活动。

偏偏这星球阴气充足的地方很多。

“一千多年前，老朽每日既要对抗同类吞噬，还要费尽心思寻找阴气。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可以挑三拣四，阴气浓郁程度不够高，都懒得吸收。”

“等等。”卜拙眉毛一挑，“对抗同类吞噬怎么讲？”

“往事不堪回首……”

“不不，这非常重要，必须说。”

“道长应该清楚，鬼要壮大自身，主要靠互相吞噬。当初我和同类之间也是斗得你死我活，幸好老天垂怜，才苟活到被封神……”

卜拙表情严肃：“你吞噬过同类？”

“记不清了。”土地神老实回答，“一开始我懵懵懂懂、神志不清，到底有没有吞噬同类，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有的。毕竟被同类盯上，我不吞噬它，就会被它吞噬啊。不过自从有了神智，我一般都是躲着它们。”

六老道互相看看，都发现了问题。

“敢问尊神，您生前是何身份？”卜拙问道。

土地神一愣：“道长身为鸿蒙派传人，难道不清楚，鬼并没有生前的记忆？”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鬼没有生前记忆，这没错。

但阴神有。

以前说过，山神土地之类的阴神，属于鬼，又不同于鬼。一个人生前的功德被天道认可，去世后就会惊动天庭。天庭遵循天道意志，赐下神位令牌，册封其为阴神。

这个过程中，不存在变鬼一说。

凡人的魂魄不是鬼，是“鬼魂”，七天后进入地府，转世轮回。

如果执念太重，或者遇上契机，鬼魂就会变成鬼。鬼天然邪恶，因为它们没有生前记忆，只凭本能行事，要壮大自己必然会吞噬鬼魂和同类，这是天性。

阴神不一样，魂魄直接被册封，不入轮回，不变鬼，生前的记忆自然也不会消散。

然而听土地神的意思，他曾经是鬼，失去了生前记忆……这不符合天庭册封阴神的基本法啊。

鬼，是恶鬼的简称。

世上不存在“好鬼”，只要是鬼，就必然吞噬魂魄和同类，天性如此，也不可能改邪归正。因此修行人遇上鬼，无须明辨善恶，直接灭掉或者超度就对了。

一只鬼，凭什么做土地神？

除非，他是冒牌货。

卜拙试探道：“你的令牌，可否让贫道再看看？”

土地神不明白卜拙的意思，但也没拒绝，再次亮出神位令牌，任凭老道们探查。

六个老道手段尽出，查验真伪。

然而不管怎么看，神位令牌都毫无问题。当然了，老道们毕竟不是神仙，对天庭了解有限，见过的神位令牌也没几个，说实话判断根据不多。

可令牌那光明正大的气息，是真实不虚的。

不是说令牌无法作假，也不是说，没被封神的鬼物就一定无法使用令牌。一般的神仙做不到，道祖等几位大能，肯定有这个能力。

问题是，哪个大能会如此无聊，帮一只鬼炼制假冒的神位令牌，封一个山寨土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