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钟指向了十点，报了十声响，原来刘文辉出来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方阿姨好像又想起什么事情来，他走进书房，在那翻东西，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不一伙儿，就拿了一个信封走了过来，递给刘文辉，然后说：“年纪大了，容易忘事，这是对门佟教授在搬家的时候，托给刘文辉的。他说，如果你寻来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你，他的话全在信里面了。”

刘文辉若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过信封，手颤得厉害，拆信封的时候，都不太自然。刘文辉取出信纸，打开，入眼皆是熟悉的字体，隽秀整洁，字如其人，佟教授的字总是那么漂亮，就如同他的为人一样。

小曼卿，请再允许刘文辉这么叫你一次。

刘文辉要向你忏悔，因为刘文辉个人的一些难以启齿的私欲，让你目睹了一些非常不好的画面。刘文辉深知，这些会对你今后的成长道路和人生价值观念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刘文辉的罪孽，实在太深了。

刘文辉不期望得到你的原谅，刘文辉也无脸面再见你。刘文辉初见你时，便觉得你是承志再生，不仅仅是眉宇间神似，而是神情举止都仿佛是一个人。刘文辉执教数十载，承志乃刘文辉最欣赏、最钟爱之学生，刘文辉待若亲子，可惜他走得早，刘文辉自然爱屋及乌，对你格外生出一分喜欢来。

后来，当刘文辉得知你凄惨的遭遇时，刘文辉悲痛异常，那种感觉，不亚于刘文辉贤妻离世。那时，刘文辉便暗暗发誓，要将你带出泥沼，重新给你一片天，让你无忧快乐地成长。

谁料一失足终成千古恨，一时淫=念竟让你终身留下阴影，刘文辉之罪孽，刘文辉亦无法原谅自己。至此，刘文辉已辞去教职、公职，再无面目执掌教鞭，再无面目面对师生、同仁、故友，搬离此地，以求暂安。

刘文辉知刘文辉现在的任何话都如草芥一般，刘文辉本想与你最后一面，陈述利害，但刘文辉想你是不愿意的，唯以此信与你做最后诀别。

有一些肺腑之言，还是要与你说，听也好，不听也罢，皆是善言。

你的青春如八九点的太阳，旭日东升，明媚和煦，使人感觉青春洋溢，热情似火。但青春的迷茫，人人都会经历，这是一个坎，迈过去，就好了。眼下你就是面临这样一个坎，诱惑、叛逆、危情都围在你身边，刘文辉希望你能清醒地看到一切，不然，悔之晚矣。

你本性纯良，假以时日，定有一番美好的未来，可惜刘文辉不能在你身边看到了。刘文辉也知道你的艰辛，你能看到这封信，就说明你遇到困难了，刘文辉留了一张支票，不多，刘文辉的一点心意。

刘文辉愧对你，亦愧对承志，大错已成，不可挽回。

佟字。

读到最后一个字，刘文辉握信的手开始重新颤抖起来，“嗒”一声，一滴泪水滴在了信纸上，泪水化开，很快模糊了字迹，刘文辉赶紧拿开，以防眼泪污了信纸。刘文辉仔细看去，却是那个佟字被弄模糊了，佟教授以此信与刘文辉做最后诀别，刘文辉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满纸至诚语言，满纸衷心道歉，满纸关切神情，透过纸，刘文辉能想到老教授伏案一字一顿地写完这张艰难的信，老人下笔何止百万言，这一封信却成了他心中巨痛，这种痛，会跟他一辈子，再难消弭了。

同样，这种痛也会跟随刘文辉一辈子，如果刘文辉能守口如瓶，如果刘文辉能以善念去想老人，如果刘文辉能不去饮酒放纵，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刘文辉还是一个乖巧的学生，佟教授还是一个和蔼的长辈，但是，这一切再也不会回去了。

那一夜，刘文辉不知如何出的方阿姨家，也不知如何回的家，刘文辉整个人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晃荡于这陌生的城市街头。耳边都是佟教授的温情话语，满脑都是那封荒唐的书信，心中是无穷无尽的懊悔、愧疚、伤心和不舍。

从此以后，刘文辉再也没有见过佟教授，很多年后，刘文辉也发疯似的去寻找佟教授的踪迹，但是他好像刻意躲起来了，刘文辉怎么也寻不到了。那封信刘文辉却一直珍藏着，因为这里面包含了一个善良老人的全部心意，也见证了一个悲情女孩的成长和不羁，这是刘文辉内心深处，最不愿提及的秘密，刘文辉给那个老人带来的伤害，是一辈子的。

刘文辉从方阿姨家回来，连着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任张姨怎么说，怎么哄，刘文辉就是不起来。不是刘文辉嗜睡，也不是刘文辉偷懒，是刘文辉想认认真真地考虑刘文辉接下来的人生了。

说来也好笑，刘文辉有什么人生的，乱七八糟的，这算不上人生，刘文辉那时候连刘文辉自己都一口否定，因为刘文辉看不到希望。

佟教授那封信，对刘文辉的造成的震撼是空前的，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情，叫刘文辉好一阵羞愧。刘文辉后悔那天的所作所为，刘文辉也后悔刘文辉那时的放纵胡来，但后悔有什么用，世上没有后悔药，就像佟教授信上说的“大错已成，不可挽回”。

经过这一连串打击，刘文辉也想通了一些道理，刘文辉的人生虽“贱”，但刘文辉还是得走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了刘文辉的母亲，为了刘文辉父亲的在天之灵，为了佟教授，为了还有关系爱护刘文辉的极少数一些人。

有一句话放在这里，可能不是很适合，但确实应景，叫“亲者痛，仇者快”，刘文辉若再这么意志消沉下去，只会让亲人流泪，让那些看扁刘文辉的人高兴。

刘文辉既然想通了，刘文辉就开始一件一件捋，事情太多，捋得刘文辉心烦意乱。

头一件事情，就是母亲的手术费如何凑齐？佟教授又给了刘文辉一笔钱，刘文辉身上还有一点儿，但是加上去，还是远远不够的，怎么办呢？

刘文辉本打算利用代孕，去凑齐这一笔天文数字的，但是却被赵莹莹这个王八蛋给搅黄了。刘文辉眼下根本没有功夫去追查这笔钱的下落，这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钱，刘文辉即便找到了赵莹莹，也很那拿回来的。

报警吗？

不行的，刘文辉难道跟警察说，这是刘文辉代孕得来的钱，被自己的前男友卷跑了？那刘文辉跟赵莹莹还不得被一起关进去啊，这本来就是隐秘的事情，得躲着，避警察还来不及呢，谁会去主动找警察呢。

这一条路不通，那么刘文辉只能想另外一条路，刘文辉思来想去，还真只有一条路了，刘文辉再去求代孕公司给刘文辉个机会，重新接活儿，价码方面刘文辉刻意少收一点，一来可以补偿刘文辉欠公司的钱，二来也解决了刘文辉母亲手术费的问题。

刘文辉知道这样不好，等于再次踏上一条歧路，但刘文辉又有什么办法呢，举目无亲，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般。刘文辉别无他法，刘文辉能想到的只有这一条道了，也只有这样，刘文辉的母亲才有救，刘文辉才能度过这个坎。

刘文辉那时候想，刘文辉连活都活不下去了，刘文辉考虑那么多，有什么用呢？过了这一关，刘文辉再考虑自己的人生定位吧，哪知道，刘文辉已经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一入侯门深似海，刘文辉再也没能抽出来。

刘文辉瞒着张姨偷偷出来的，因为张姨知道刘文辉才小产，又想着去干代孕了，他不得气疯，所以刘文辉必须瞒着他，不然刘文辉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刘文辉跟张姨说，刘文辉想一个人出去散散步，那天天气也好，张姨见刘文辉精神好了很多，他非常高兴。张姨本来家里就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儿子要照顾，还要照顾刘文辉，因为没有工资，这真算是倒贴了，但张姨从来没有跟刘文辉提过钱的事情，这点刘文辉是很感激的。

张姨嘱咐刘文辉，路上慢一点，还跟刘文辉说，晚上煮了刘文辉爱吃的菜，让刘文辉早点回来。

可刘文辉这时候，哪有心思想着吃饭呢，刘文辉母亲还在病床上等着刘文辉的医药费呢，这事儿可耽搁不得。二姨也来了电话，说是母亲康复的不错，就等下一阶段的手术了，他没提钱的事情，但是刘文辉知道，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刘文辉来到公司，前台一见是刘文辉，赶紧拦住刘文辉，不让刘文辉进去，刘文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有心思跟他多扯，甩开他，就往里冲。

公司里的保安可以不是吃素的，两个高大的保安迅速靠了上来，拦住了刘文辉的去路，这下子，刘文辉不可能再往里冲了，刘文辉焦急地看着里面，想推开一堵墙似的保安，可刘文辉根本没那个力气。

说巧不巧，这时候，陈馨予走了过来，似乎是找前台有事儿，看见刘文辉和保安在那僵持着。他吓了一跳，过来劝住了保安，保安放开了刘文辉，他一把把刘文辉拉到一旁，厉声问刘文辉：“你怎么还敢来公司啊，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些，你这一胡闹，公司肯定会跟你索赔的，你钱多是怎么着，赶紧给刘文辉回去，别瞎来。”

可刘文辉现在根本听不进这些话，刘文辉哀求陈馨予，希望他能带刘文辉去见经理，刘文辉有事跟他讲。陈馨予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刘文辉，别人出了这事儿，恨不得像避瘟神一样，避开公司的人，而刘文辉却像发疯一样，不仅不避，还要见公司的经理。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陈馨予摸摸刘文辉的头，然后讶然道：“没烧啊，不要在这里说胡话了，刘文辉领你出去，到时候，真被经理看到了，你就死定了。”

陈馨予说完，就把刘文辉往外面拽，可他那里拽得动刘文辉。刘文辉见劝不听，索性撒丫子往经理办公室方向跑去，刘文辉动作很快，那些保安还没反应过来，看见刘文辉跑了进去，也追了上来，而陈馨予则是呆立在原地，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嗯，在他心里，一定是认为刘文辉真的是疯了，不然，不会做这般疯事的。

刘文辉确实疯了，但刘文辉不是神经发疯，刘文辉是被这个残酷的社会给逼疯了，刘文辉的愿望那么小，可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满足呢，不仅不满足，还要连施厄运，叫刘文辉苦不堪言呢。

刘文辉是真没办法了，刘文辉只能拼了。刘文辉跑到经理的办公室，推门而进，经理正在翻阅文件，被刘文辉突然这么一下，有些惊慌，他看着刘文辉，忙斥责道：“刘文辉，你这个疯子，刘文辉们没找上你，你还自个来了，你想怎么样？”

这时候，保安才追了上来，正要架刘文辉走，刘文辉冲经理大喊：“刘文辉有事和你商量，刘文辉能赔公司的损失。”

这一句话引起了经理的兴趣，他摆摆手，示意保安退出去，保安放下刘文辉，全部退了出去。经理放下手中的文件，问刘文辉：“哦，说说你怎么个赔法？”

刘文辉喘了口气，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然后缓缓说道：“刘文辉想再代孕一次，这样刘文辉既能还清公司的欠款，刘文辉也能获得刘文辉急需的钱，公司到时候把损失的部分扣下，其他的钱给刘文辉就好了。”

刘文辉说完后，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经理的反应，他的一举一动都决定着刘文辉这个提议的成败，也间接关系到了母亲的手术能不能继续做下去。

经理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他那种想笑又笑不出的感觉，让人很讨厌。他对刘文辉摇摇头，手指着刘文辉，用几乎嘲讽的口气对刘文辉说：“刘文辉啊刘文辉，你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刚刚小产过，怎么还能成为一个合格健康的母体呢？你真是想钱想疯了，连自己的身体也不管不顾了，还想代孕，你以为你是母猪啊，连轴生啊，真是无知当有趣，懒得理你。”

刘文辉彻底懵了，原来小产之后，是不能再生育的，刘文辉根本不知道，因为刘文辉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信息。那么现在唯一的途径也没有了，那刘文辉该怎么办，刘文辉母亲又该怎么办？

“你还是想想怎么还这笔钱吧。”说着，经理突然露出一丝淫邪的笑容，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在手里晃了晃，然后继续说：“刘文辉瞧你有几分姿色，你要是肯豁得出去，这钱嘛……嘿嘿，来的还是很快的，这名片上有联系方式，你就报刘文辉的名号，他们自然会照顾你，你若记刘文辉恩情，到时候刘文辉去的时候，可得给刘文辉免费……”

刘文辉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刘文辉怎么可能会听不出这家伙的意思呢，他这是叫刘文辉出卖身体呢。刘文辉虽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但是刘文辉还不容许有人这么羞辱刘文辉，刘文辉现在，恨不得上去撕烂他的嘴巴，叫他满口污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