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伪燕都城防卫虽然森严,但李钰众人在邢堂的精心打扮下,又是分批行动,倒也顺利进得城来。
进入厚载门,便是一条宽有七八丈的大道,大道明亮宽敞,两旁坊市整齐,道上行人稀少。
但时有一队队手执长枪、身着明铠的兵士来往巡视,监视着道路上行人的一举一动。
李钰牵着苍云,在宋二娃的带领下前行半里,远远看到左边翘首等候着的徐小三。
二人打了个眼色,行了过去,徐小三微微点头,向前走了四五十步,便闪身进了一座大门。
李钰跟随而上,听到那里传来嘈杂人声,抬头一看门匾,却是“西市”两个粗壮大字。
见此,李钰自然想起了唐朝洛阳的城市布局。彼时,作为唐朝东都的洛阳,城内除了分布有一百零三坊外,还设立三市,分别为西市、南市、北市,是全国著名的贸易市场。
显然安禄山虽然占领了洛阳城,并且纵容手下屠城,但还并未破坏城内的基本布局,继续沿用着以前的规制。
李钰看着大门两旁静静站立的兵士,也不多言,牵着苍云和宋二娃并行进去。
与市外的整齐安静不同,市内酒肆林立,道旁摊位密布,过往行人熙熙攘攘,显得格外热闹。
徐小三远远在一处酒楼站定,显然齐五弟将会合地点选在了此处。
李钰抬眼去看那二层楼的酒楼牌匾,上面有“鸿源楼”几个字。
鸿源楼从外表看去虽不雄伟,装饰也十分普通,但占地却颇宽,想来应该有点名气。
二人抬步进了酒楼,侍立在一旁的徐小三和柜台后的掌柜使了个眼色,领着李钰来到后堂。果然不出李钰所料,这酒楼占地十分宽广,后堂更是别有一番天地。
七弯八拐地穿过几个回廊,三人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角落。徐小三左右看了看,见四下安静无人,轻轻推开一扇房门闪身进去,过得片刻向李钰和宋二娃招手示意。
李钰在前宋二娃在后,也快速闪身进屋,屋中光线昏暗,好一会儿李钰才适应过来,等看清这小屋不过是一个堆放杂物的柴房,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待宋二娃也进的屋来,徐小三才来到一处柴垛旁边,向开口道:“李爷,这边请。”
说罢,他和宋二娃搬开那处柴垛,又露出了个小小房门,若不仔细瞧,也难以发现。
徐小三拉开那道房门,又率先闪身进入,宋二娃在门口候着。
李钰见到此般布置,又观察这宋二娃和徐小三现下浑身透着一股激灵劲儿,根本没有之前贪生怕死畏畏缩缩的胆小模样,心中隐隐猜测这齐五弟恐怕绝非只是一个小小酒楼的掌柜。
虽然疑惑,但他也并不犹疑,弯腰穿过那道小门,便进入了一条狭窄的甬道。
待宋二娃从后将小门掩上,徐小三点着早就备好的火把。
李钰这时才看清,这甬道原来是许多台阶,一直延伸向下。
徐小三拿着火把在前带路,李钰紧随其后,宋二娃缀在后面。台阶约莫有四五十步,下面便是一条平整的地道。
三人又在地道里走了一会儿,徐小三突然在一处石壁前停住,向李钰打了个眼色,伸手握住石壁上凸出的一块,一送一扭,便听咔咔咔的机括转动之声,而石壁上也凹进去一块,居然是一扇石门。
徐小三用力推了一把那石门,露出个一人来高的门洞,闪身又钻了进去。
李钰心中更加好奇这齐五弟的身份,见此也闪身进入。
入得石门,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定睛看去,却是一间十余丈方圆的地室,里面灯火辉煌,十分明亮。
而徐慕白、王北川等人正在这地室之中,还有一个陌生的面孔。
众人见李钰和徐小三、宋二娃来到,紧张的神色略略放缓。
不待李钰开口,那陌生面孔已迎了上来,出声道:“委屈恩公了,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行事。”
李钰借着四周火光打量了这人,只见他中等身材,皮肤白皙,脸型不说俊美,但也看着敦厚。而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双精明的眼睛。
“齐大哥?”李钰看着此人的一双眼睛,顿觉十分熟悉,这不正是那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齐五弟么?原来之前那个胖子只不过是他的伪装。
齐五弟闻言,微微点头,尴尬笑道:“之前不敢以真面目和各位恩公相见,实在不好意思。其实齐五弟只是我的化名,我真名是第五琦。”
“第五琦?财神爷第五琦?”李钰闻言惊道。
第五琦看着李钰的反应,微微有些好奇,道:“区区不才,正是在下。虽然精通财算之道,却绝不敢当什么财神爷。”
而此时李钰也终于从浩瀚无边的记忆之河中找到了第五琦的一点线索:第五琦,唐朝理财家,安史之乱爆发时只是一个正八品的录事参军,在叛乱末期逐渐被重用,和另一名财赋专家刘晏共同打理大唐财政,堪称整个大唐的财政部长,更被称为大唐财神爷。
但后来他主张增加少许铸币的铜含量而大幅度提高铸币面值,造成通货膨胀和经济动荡,为此获罪而遭贬官,不过这都是安史之乱即将平定的时候了。
李钰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被称为财神爷的第五琦,果见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理财家的精明,说得直白点,便是一脸奸商相。
心中有了底,李钰开口道:“第大哥既是我大唐朝廷命官,却为何深处如此险地?”
第五琦无奈摇头,叹道:“安贼叛乱,事起突然,陛下他老人家失了防备,只有匆匆移驾。而如我等位卑职低,又是拖家带口的官员只有滞留在此。幸亏我自小学得一手易容术,否则,要么已和这些叛贼同流合污,要么已做了这些乱臣贼子的刀下亡魂。”
李钰听他说的凄凉,心下恻然,知道当时唐皇逃离洛阳和长安时,都只顾自己逃得性命,只有那些品级较高的官吏被护送出逃,而那些品级较低的,唯有听天由命。
因此,整个安史之乱时期,出现了一大批降臣,也砍了不少忠义之士的脑袋。
更有诸如严庄、田承嗣之流,朝秦暮楚、两面三刀,要用后世的程朱理学来评判,那便是真正的san姓家奴。
想到第五琦此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正八品录事参军,却在乱世之中想方设法保持自己的一点名节,李钰心下有些遗憾,又有些钦佩。
沉思片刻,李钰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向第五琦道:“第大哥在这乱世之中能够凭借一己之力保全名节,小弟佩服得紧。只是第大哥的身份,恐怕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