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田秀荣率领四千大军半个时辰后赶到褚大宝十一人的侦查小队时，天际的余晖也已消没，黄昏即将来临。

田秀荣策马扬鞭，挺立队伍前头，冷冷注视三里外的雍丘城。此时城楼上燃起无数火把，却静得听不到半丝声音，正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褚大宝带着李钰等十人来到田秀荣马前单膝跪地，禀道：“大帅，方圆十里内并未发现伏兵。”

田秀荣凝思半晌，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继而转头对身旁的蔡雪峰道：“蔡将军，着你执我手令向雍丘城的张先锋通传一声，就是我田秀荣率四千义军前来相助。为安全计，今夜暂不过河入城，等明日天明再行渡河。”

蔡雪峰约莫三十三四岁，体型精瘦，面容清冷，双眸隐含精光，一看便不是易于之辈。此时闻听田秀荣吩咐，朗声答喏，接过田秀荣的手令，领着四名亲兵甩蹬而去。

四千大军再缓缓开出，行过两里密林，来到一里宽阔的临河旷野，如果在那里驻扎下来，正好可与对岸的雍丘城隔河呼应。

等到大军来到河岸，雍丘城楼十余盏灯火明灭，随之爆发出朗朗吼声。吼声响彻天际，自是对田秀荣这四千援军的欢迎。

数道吼声过后，远远可见城楼一名身着黑甲的长须大将挺立城垛。城楼上众兵见到此人出列，瞬间安静下来。

两军只有一条宽有二十余丈的大运河相隔，灯火闪耀，似是彼此回应。

“秀荣老弟，想煞哥哥了。”

一道声音蕴含真劲自城楼传来，李钰等人听来也无比清晰。

田秀荣听到此音，哈哈一声朗笑，策马来到岸边，向城楼抱拳道：“巡哥儿忠肝义胆，小弟敢不前来相助？”

此音也灌满内力，响彻运河两岸，显示着田秀荣也有一身不凡功力。不用说，对岸定是南霁云等人口中所说的张巡张先锋无疑。

李钰列在军中，运目向挺立灯火下的张巡望去，即便距离如此远，他也能约略感受到张巡英武挺拔的风姿，确是个卓尔不凡的杰出人物。

张巡听到田秀荣的回话，笑声更欢，道：“秀荣老弟既有此语，那咱们便当携手戮力，共抗伪燕大军。”

田秀荣答一声好，接着便又是遥相大笑。

待笑声过后，张巡更显英豪，把手一招，吼道：“酒来！”

吼声落地，一名亲兵闪出，李钰远远可见这名兵卒正将一个瓦罐奉上。

张巡一拍瓦罐封口，单手抓住罐口高举半空，朗声道：“今夜不能与秀荣老弟的四千兄弟共醉一场，便让你我隔河痛饮，待明日来他个大杀四方。”

听其言观其行，无论是雍丘城还是河对岸的四千新军，无不为张巡的此般豪情热血沸腾。

田秀荣闻言再朗声答一个好，便有亲兵也将酒坛奉上。与张巡相似，他也将酒坛高举半空，二人隔河虚碰一下，便仰头大口大口地将烈酒灌入喉咙，惹来两岸军士震天般的掌声和叫好。

李钰看着昂首坐在马背、酒水湿了银色铠甲的田秀荣，有一瞬间差点便要被他此般壮举感动，奈何他的底细李钰再清楚不过。

而其余众兵看着自己的元帅此般豪情，俱是一脸神往和绝对的崇拜，可以想见田秀荣在他们心目中的威望，这正是田秀荣处心积虑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这样的效果，自然是他早就渴望的。

两方将领一顿痛饮，再又寒暄两句，相约明日入城共叙，才依依不舍各自退回阵中。

夜幕来临，四千新军便驻扎在大运河边那一里方圆的空地。待用过晚饭，各军甲不离身，以地为席以天为被倒头便睡。

李钰这一伍因为白天的急行军和侦查工作颇耗体力，十一人刚一沾地便即进入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李钰在深沉的睡梦中突然一双耳廓闪动，半里之外的密林中有微仅可察的脚步声响起。

因为他们这十人睡在队伍外围，靠近密林，因而对林中动静最先警觉。不过就现在这脚步声，既非巡逻哨兵的动静，又非野禽猛兽，明明白白的是轻飘飘的脚步声。

若不是李钰此时已是化境宗师的高手，他怎可能在如此深沉的睡梦中将这异样的声音全凭自生的警戒察觉？

他在黑夜中缓缓睁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枝异于周围地晃动，显是刚刚有人从那里经过。

看看身周的褚大宝、徐慕白、王北川等人鼾声阵阵，李钰假意在睡梦中翻身，一点点将身体挪向远处。

经过片刻折腾，他一个旋身从地上闪电般弹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繁茂的密林之中。借着黑夜的掩护，四周正在打着瞌睡的巡逻士兵自也发现不了半丝动静。

李钰凭借他那双夜能视物的双目和聪明已极的耳朵，只一扫眼便找到声音的来源处。

脚下太极七星步配合着从褚大宝那里领悟到一星半点的轻功提纵术，远远缀在那道闪闪烁烁向前窜去的黑影。

直到行了两里左右，那黑影才停下脚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习惯性地向四周扫去，待并无半分动静，才双手捂在嘴边，学着猫头鹰连叫三声。

三声呜呜呜的暗号之后，密林深处随即也响起另一种音色的猫头鹰叫，自是对这人的回应。

那人听到回音，身形再次左窜右窜，继续向密林行去。李钰怎会让他走脱，自是悄没声息地紧跟在他身后。

又行了半里左右，那道黑影再次停住脚步。李钰忙收止太极七星步，隐在一株大树背后，借着茂密的灌木枝叶，将可能暴露的行迹尽皆掩藏。

既然他功力练到如此境界便能夜可识物，自然也有其他人会具有这等本事，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黑影停下不久，一道声音响道：“欧阳敬怀已经回到河阴了。”

李钰听到这声音，顿时感觉有些熟悉，心知一定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黑影道：“公子现在怎么考虑的？”

这声音一出，李钰一下就辨出是田秀荣。其实他刚刚在田秀荣身后追踪时，从他身形便隐约猜到他可能是田秀荣，现在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想。

先前那道声音又起：“公子让你趁机杀了张巡。”

虽然早有预料，但此时听他们说出口来，李钰依然心中一惊，若真让田秀荣得逞，历史上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将不复发生，而李唐和伪燕的形势，也必然不会如历史发展的那般。

忍不住心内好奇，李钰悄悄从枝叶中探出头来，欲要将这人形貌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