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说完,轻轻将酒碗放在案前,神色淡淡地看着雷云。
雷云不再看李钰,而是自顾自地端起盛满酒水的海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
徐慕白见二人如此,重重将海碗扔在木案上,踏步来到厅中,虎目盯着李钰,朗声道:“三弟,雷老哥所言也正是我和老二想对你所说。既然世间已容不下你我,又何必这般畏畏缩缩东躲西藏?不若就轰轰烈烈干他娘一场。成了,这万里江山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败了,即便挫骨扬灰,也可在青史留下名姓。嘿嘿,老子霸王花的名头,即便不能流芳百世,遗臭万年老子也愿意。”
李钰闻言,依旧神色不变,不知心中在思虑着什么。
王北川见李钰依旧不为所动,也将手中酒碗放下,阔步来到徐慕白身旁,对李钰言道:“三弟是否担忧我等势单力薄难以成事?”
李钰终于起身,环视厅中诸人,郑重道:“非我众人贪生怕死,实乃因为逐鹿天下这等事一旦决定,便再难回头,如果不能功成名就,那将是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现今李唐和伪燕虽然攻伐惨淡,三年五载都未必能够分出胜负,但这天下不是李唐便是伪燕,我们若一味逃命,他们任何一方未必会竭尽全力围捕,但一旦举旗参与到这场你死我活的游戏中,他们无论哪一方都不会给我们留一丝幸存的夹缝。各位,就此来看,我们断无成功的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确非智者所为。”
王北川闻言,嘴唇翕动,显然他也明当今天下之势,李唐余威仍盛,伪燕兵强马壮,虽然双方打得如火如荼,但却没有第三方力量兴起的可能。
这时水清月一碗酒水也慢慢抿完,将酒碗放下,缓步踱到李钰面前,眼神灼灼地盯着李钰,一字一顿地道:“钰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可知当日我水家自你之后,惨遭灭门。嘿嘿,君要臣死,竟然连理由也难得编一个……”
水清月惨然一笑,举头望天,双目泪光闪烁,显然对于当年的灭门之难始终不能释然。
李钰浑身一震,望着水清月脸上模样。当日水明月虽曾对他说过水家惨遭灭门,但那时一来众人都在逃亡之中,李钰又是穿越至此,并不记得此世之事,兼之水明月那时年幼,对当年之事也只略微提及,并未深究。
后来遇到水清月,李钰也曾询问,但他每每都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不曾细说。
现在水清月主动提及,想来此时此刻正是时候。
李钰虽对这一世的记忆全无,对这具身体以前的所遇并不能感同身受,但和众人一路行来,早将众人当作了家人。
特别是娇娇弱弱的水明月,更是他这一世无法割舍的情感。
定了定神,李钰凝目望着水清月,缓缓道:“清月哥哥,当年之事,我和明月都还年幼,记忆不甚清晰,现而今还望你能详细道来。”
水清月闻言,双目平视起身站立的李钰,冷声道:“说来,我水家之所以惨遭灭门,恐怕还与你有关。”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齐齐将目光凝聚在李钰身上。
李钰心中一凛,本就存在的那份预感更加强烈,出言问道:“清月哥哥何出此言?”
水清月见李钰双眸深邃地望着自己,不忍与他直视,转身缓步来到木房一侧洞开的窗户,望着视野尽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意味深长地道:“钰弟这一路逃亡,虽然历经艰险,但屡次都能逢凶化吉,更将隐龙慑服,成了如今这真龙之身。想必不用我们再说,无心法师也曾告诉过你,你体内当有真龙血脉吧?”
众人望着水清月略微瘦削的背影,只见他垂至腰间的如水长发在从窗口吹进的夜风中飘飞,更显得落寞萧索,也有一丝风流倜傥。
李钰似有所悟,点头道:“当日无心法师确有此说,只是并无实证,未必不是虚言。如果我确实有真龙血脉,应当不会屡次走火入魔,错伤身边人。”
说到这里,转目望着一旁神色肃穆的徐慕白。徐慕白见此,对李钰咧嘴一笑,好似并不介意。
徐慕白越是如此,李钰便越是难过,他之所以不敢轻易答应雷云的提议,自己时不时会陷入走火入魔也是一大原因。
若体内那异常不能得到有效控制,他在关键时刻行差踏错,对于众人无疑是灭顶之灾。
水清月听到李钰的置疑却并不转身,继续眼望苍茫的原野,缓缓道:“那钰弟可知我一路逃到海上,成了海盗,却又为何重回内陆?”
李钰疑惑道:“清月哥哥是为了探查水家灭门之事?”
水清月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当日我将明月背出水家,躲过无数官军的搜捕,但无奈城门紧锁,根本不容出入。我没有办法,只得将明月放在平素和我爹爹关系交好的周家宅内,然后从地下排水沟潜出城外,一路东逃,混入出海的一艘商船。本以为就此能够躲过厄运,却不料那艘商船出海不久便遭遇海盗洗劫,我也被海盗俘虏,当起了苦力。直到后来,慢慢成为海贼的小头目。”
说到这里,水清月顿了顿。
李钰虽不能见到水清月的面色,但从他叙述的语气中,也能想象当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所经历的重重艰困。
但水清月叙述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
只听他又缓缓道:“成了海贼后,我原以为自此便会成为无根的浮萍,四海漂流、刀口舔血,除了打生打死,再也不会有机会操心他事。却不料,即便我成了海贼两年,官军依旧没忘了千里追踪,将我的底细查了清楚,并与海贼大头目勾结,迫他将我斩杀。若非我那时机灵,又有两三个忠心的伙伴,恐怕十多年前便已身首异处。”
话题慢慢进入了紧要处,众人凝神静听他后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