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飞雪闻言，面上显出一副正中下怀的笑意，神秘道：“你好歹也是李隆基身边的贴身侍卫，难道不知道当年夺嫡之争如何惨烈么？”

李钰只能苦笑摇头，卢飞雪哪里知道，曾经那个李隆基的跟班身体里，现在寄宿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可惜的是，他并未继承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对于宫廷秘史、江湖野闻都只是道听途说，以及从记忆中搜索。

“也对，你只是一个个小小的六品千牛备身，又怎么知道那些情况呢。”

卢飞雪见李钰木然，呵呵一笑，续道：“当年前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兄弟被武惠妃构陷然后废死，棣王李琰被囚于鹰狗坊而忧薨，最后是他李亨登上了太子之位。可是在太子位上一干就是十五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身体一直不是太好。但与之相反，他老子李隆基这老儿的身体却是愈来愈康健，根本没有生病的迹象。看那架势再活个三十多年都不成问题。你说，李亨他自己相信能够等到那一天吗？”

虽然卢飞雪口说无凭，但李钰却知道他说的八九不离十，因为他当年读到的史书里，也曾对三王废死有过着墨。只是当时并不觉得有何问题，现在经卢飞雪这么一说，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

卢飞雪见李钰陷入沉思，好似打开了话匣子，又道：“气势李亨也明白，在他老子李隆基眼里，资质平庸的他根本不是承继大统的最优人选，只是其余皇子太过年幼，因而以李亨做个过渡，等到其余年幼的皇子能够独当一面，再从中挑选未来的储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李亨当了十五年太子，却还不如一个平头百姓来得快乐，鉴于他前面几个兄弟的下场，随时都害怕李隆基哪天不高兴，直接将他咔嚓了。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还罢了，更让他忧心忡忡的是，当朝宰相杨国忠仗着有妹妹杨玉环撑腰，除了当朝天子，将朝野上下谁都不放在眼里，特别是太子李亨，因为他早将上意揣摩清楚，知道李亨不过只是一个过渡而已，所以更不将他当回事儿，随时都在李隆基跟前撺掇废掉李亨另立储君的事情。

“基于此，太子李亨不仅处处被他老子李隆基防着，在下面更被杨国忠死死盯着，随时都有船毁人亡的可能。”

卢飞雪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一双眼看着面色冷静李钰，谄媚地笑了笑，继续道：“杨国忠与太子李亨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忘的矛盾，乃朝堂上公开的秘密。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敌对关系，杨国忠才深得李隆基的信任。

“可是，李隆基终归是玩弄权术的行家，深知一物降一物的道理，他怎么可能放心将手中的权柄全部交给宰相杨国忠，于是便又重用了另一个番外重臣——安禄山。有李隆基的着意安排，杨国忠与安禄山之间，一个是朝堂栋梁，一个是边疆大员，一内一外更是势同水火。可惜他李隆基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在李亨的眼里，敌人的敌人便可以作为盟友这个道理。李亨看到杨国忠与安禄山斗得不死不休，果断出手，秘密与安禄山暗通款曲，联手对付杨国忠。”

随着卢飞雪的讲述，李钰顿时感觉脑袋都大了，这尔虞我诈的错综关系，委实不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

虽然事实与史书中的记载大相径庭，但李钰却十分肯定卢飞雪说的应该假不了，但想到卢飞雪的身份，心中还是有些疑问，好奇道：“你卢飞雪当时身为神弓营的统帅，禁军教头，按理也不过只是个四品官儿，怎么会清楚这么内部消息？”

卢飞雪对李钰的怀疑丝毫不以为意，双目中闪过一点异色，神秘地道：“可能你还不清楚，我原本只忠于李隆基，但后来投靠了李亨阵营。毕竟李隆基年岁已近六十，指不定随时便会去见阎王。未来是属于太子李亨，我自然要选择能够看得见的未来。”

李钰没想到卢飞雪在生死关头竟然站在了李亨一边，奇怪道：“那你应该算是李亨的心腹之一了吧？为何后面又降了叛军？难道你是李亨安插在燕军中的奸细？”

卢飞雪闻言，哈哈一笑，摇头自嘲道：“师父说我卢某人目光太过短浅，所以才未将神箭门门主之位传给我，那时我还颇不以为然，后来得势，便千方百计折辱师兄一家，终于让他们家破人亡。如果当年不是看在安禄山的燕军一路势如破竹，短短三个月便占据了大唐半壁江山，我又怎会投靠他燕军？说不得现在，我也可以与李光弼、郭子仪齐名了吧。”

李钰见他双目之中难得显出一点悔意，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堂堂以阴险毒辣打出名声的大唐第一箭也有这样的感叹。怪只怪，他自己当初做出的选择，让他走上了一条越活越卑微的叛逃之路。

“既然太子李亨与安禄山早有勾连，那便应该里应外合，故作声势，一举夺下大唐皇位。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

李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想到李亨与安禄山原本是盟友，最后却到了如今不死不休的地步，不觉有些好奇。

卢飞雪嘴角一翘，喃喃道：“利益当前，何况还是大唐皇位面前，别说是盟友，就算是父子兄弟也会刀兵相见。这些事例，难道还见得少了吗？”

李钰觉得卢飞雪这一句话是他今夜说得最有价值的话，淡笑道：“这么说来，东都洛阳被安禄山那么容易攻陷，应该是太子李亨与安禄山约定好了的了？”

卢飞雪点点头，沉声道：“不错，安禄山能够在从幽云十六州领兵南下，短短三四个月便攻下洛阳，正是因为有太子亨的帮忙。可惜他李亨终归只是中人之资，怎能明白让一只从来没开过荤的老虎吃了一顿肉会是什么后果。他们二人原本商议等燕军攻下洛阳，李亨便借机总领天下兵马前去讨伐。只要兵马大权握在手中，自可以轻而易举地逼李隆基退位。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