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中的城楼上下，无论是梁飞也好，还是毒狼营的战士也罢，都没有发现贼军的大本营已经出现了骚乱。唯一发现有些不对劲的，是远在郓城东侧半里外的大野泽上当头一艘战船上的黑甲将军——龙影水师都督水清月。

他手扶栏杆，宝剑在侧，肩头插着一根被利刃削断的羽箭，鲜血从箭杆没进皮肉出渗出，湿了半边衣甲。

在他身后，只有七八名水水军将士还在操纵着船上的弩机和投石机，向郓城岸边密密麻麻的贼军投射弩箭和乱石。船板之上，尸首处处，许多石头砸穿了船板，落在下面的船舱中。

这艘旗舰左右，已经有十七八艘战船被击沉，在湖泊中隐没了大半船身。

大战一天一夜，水清月领着驻扎在郓城的龙影水师近百艘战船，企图通过连通着大野泽的护城河，在郓城外筑起一道坚盾。

可是，他龙影水师的战船虽然较多，但水师兵力却刚过千余人，一千人操纵近百艘战船已算勉强，再要分出一部分力量对付贼军，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更何况，贼军六万之众，个个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将郓城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水清月先前派出的十艘战船只在郓城南门外抵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全部被贼军的火箭和投石机给弄沉了，反倒给贼军提供了可以渡河的平台。

无法，水清月只有将所有的战船陈列在大野泽畔，用投石机和硬弩远程攻击贼军，以便为郓城守军提供火力支援。

半里之地，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在贼军六万大军的疯狂进攻下，龙影水师这点远距离攻击根本不能伤到他们的要害。

贼军只分出了三千兵卒驻扎在岸边，便将龙影水师登岸的可能也给抹杀了。

看着郓城即将告破，身受重创的水清月浑然忘了肩头伤势，任凭头顶羽箭飞石呼啸着往来，只冷冷地矗立在船头，望着郓城内外的形势。

“怎么回事？”

此刻，他视线过处，终于看见原本整齐列阵的贼军大本营阵型开始变得有些散乱，阵中更似油锅中滴进了一滴水，无数人影翻腾。

“都督，你看那边！”

正在水清月看着敌阵骚乱的时候，他随身的亲卫也看到敌阵的异常，伸手指着敌阵西北角的那处高岗。

水清月顺目望去，只见那浅草稀疏的高岗上，烟尘滚滚，黄沙漫天，好似沙尘暴一般。

“是援军！”

那亲卫愣了片晌，立马醒悟过来，欣喜大叫道：“都督，是梁山援军到了，郓城有救啦！”

水清月闻言一愣，凝眉细思，只有他知道，史朝义在发动这场进攻之前，先是分出了五千精兵驻扎在梁山脚下，随时做好向山顶进攻的准备。

现在留在梁山的兵马也不过才两千多人，且大部分都是新兵，根本无法和贼军的精兵抗衡。幸好，梁山地势险要，龙影义军又在各路关卡布置了人手，虽然不能挥兵打退贼军，但要静守梁山，却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贼军围困梁山，梁山上的徐慕白和水明月等人第一时间便传书郓城、寿张，让水清月、梁飞和张同林、王北川、雷洪等人着意留心提防贼军动静。

果然，不出一天以后，史朝义便集中所有兵力飞扑郓城，将这座新老兵力不足三千、两地汇聚一城的七万百姓的县城围得跟铁桶似的。

外援断绝，孤城死战，此时此刻除非有奇迹出现。

真的会有奇迹么？那烟尘滚滚的高岗之后，到底是贼军还是援军？

水清月凝目望着远方，脑海中的思绪急速翻转，刹那间，他双目陡然放出精光，凝聚一身真气，大声吼道：“兄弟们，狠狠地打，援军来啦！我们的援军来啦！”

他身为气境巅峰的强者，这凝聚真力的一吼，声传数里之外，顿时覆盖到岸上岸下、城里城外的所有战士。

不等贼军和城头上的守军反应过来，战船上所剩的七百多水师将士齐声暴喝：“援军！援军！杀啊！杀啊！”

半里之外的城楼上，梁飞身披十余道重创，却依旧不减丝毫勇猛，在城头往来如风，一连砍翻了七八个攀上城头的贼军。

只是，他砍得愈多，涌上城头的贼军更多，而己方战士，倒下一个便少一个。眼见毒狼营的战士已经全部抵达城楼下，特别是那毒狼营的统领阔嘴衔刀，双手好似两道铁爪抓在墙壁上，四肢齐动间，身体不借助任何其他工具便快速地向上冲来。

如此狠人，即便是梁飞在绝佳状态下蓄势以待，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身披十余重创，又大战一天一晚，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水清月熟悉的吼声自远而近响起，接着是数百道齐齐震天价来，他先是回目向大野泽方向望去，除了那狼烟滚滚和熟悉的面孔，并没看到任何异常，再转头看向贼军大本营，终发现贼军后方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再转目向西侧看去，也见到高岗之后有黄沙滚滚，只是因为夜幕将近，看得不太真切，但毋庸置疑，那应该大军前来的迹象。

见此情形，他与梁飞一样，先是不知贼军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但旋即便是心头一喜，将手中长刀重重磕在身前的城垛上，伴着叮叮叮的清脆金属声，朗声大喝道：“兄弟们快看，援军已至，杀光这些恶贼！”

在水清月那道吼声出现以后，攻势如潮的贼军便缓了一下，待梁飞也凝气大吼，原本汹汹而来的贼军略微显得有些慌乱了，更有许多贼军将士顾不得兜头砸来的乱石和羽箭，本能地转头向己方阵营看去。

果然，他看到帅字旗下的大本营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原本整整齐齐的阵营好像遭受了袭击一样。更可怖的是，黄昏夜幕下，一里外的高岗上，滚滚黄沙伴随着落日的余晖愈来愈近、愈来愈壮观。

这种种迹象，不是提防援军到来了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