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早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无崖子的，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以为能够蒙混过关。

但，终究不能如他所愿。

悻悻然地从屋檐上坠下，踏步来到屋中，远远地对无崖子躬身行礼道：“晚辈李钰，见过门主。”

无崖子一双澄明无邪的眼睛将李钰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才点头道：“不错不错，果然非是凡俗之资。不错不错——”

说着，无崖子一手捋着自己的胡须，面上显出满意的笑容，连道数声“不错”。

李钰便如一个小学生得到了老师的夸奖，不由老脸一红，忙谦虚道：“门主谬赞了。”

无崖子捋着胡须，仰天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惜，有英雄的时代，都是乱世。英雄的造就，总是要累累白骨堆就。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李钰虽然看不出无崖子的具体年龄，但想到天一老怪和风二老仙都是百余岁的人物，无崖子还是他们的师伯，想来岁数至少也超过百年。

百年的岁月，必定经历了无数跌宕起伏的岁月，见过了天下苍生的辛苦。他发出这样的感叹，实在是发自肺腑。

李钰不想做英雄，但更不想做乱世的孤魂野鬼，所以他被逼着走上了一条连他自己都预料不到想象不到的道路。

他也知道，在自己所选择的这条道路上，必然会有累累白骨铺就。可是他也明白，若无这累累白骨，怎么结束乱世赢得盛世呢？

所以无崖子大发感慨，他却只是不发一言，静静听着。

无崖子的感叹得不到李钰的回应，并无什么异样，视线离开头顶的卧虎苍松图，转身望向李钰，道：“你有气运，也有本事，这天下乱世的舞台，必然少不得你的一份。只是你能够走得多远，却要看自己的造化了。我等只是方外之人，只送你五个字：莫忘苍生苦。”

李钰闻言，连忙道：“门主所言，小子谨记。”

李钰虽然言语不多，但神态言行却甚为恭顺真诚，反倒让性子恬淡、不喜夸夸其谈的无崖子十分欣赏，又道：“我自然门追求的便是道法自然，本无意参与这乱世之争。奈何小徒南七儿误入尘世，自有一份机缘，却是掐断不得。所以，今次前来，只是叮嘱隐龙一声，好生照看小七。可好？”

无崖子言语温和，面容慈祥，哪里像一个迈入大自在境的绝世高手。寥寥数语，皆是玄机，李钰也有些云里雾里。

不过他却清楚一点，南七儿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重回自然门，说不得将会有好一阵子会当他的跟屁虫了。

人家的师父千里迢迢赶来，卖弄这许多玄虚，只是为了说那句“好生照看小七”，真让李钰有些受宠若惊。

即便无崖子不说，李钰也会好生照看小七的，于是拍着胸脯保证道：“门主放心，有我李钰活着一刻，便不会让小七受了半分欺辱。”

说这话的时候，李钰实则还有些心虚，因为先前他为了探听更多内幕，眼睁睁看着小七被风二老仙掳走，虽没有受到什么侮辱，却已是有极大的风险。

无崖子并没有对先前李钰的行为有何不满，听到他拍胸脯保证，点头道：“这就好。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礼物相赠，便送你一手大自在境的随心随形吧。”

说罢，不等李钰明白什么叫“随心随形”，无崖子的大手掌已然盖在他的头顶，犹如金箍套住头颅，紧紧钳住他的脑门。

他动作之迅速，李钰连反应都来不及。

当他大手掌罩住李钰脑门，一股清凉的感觉便从百会穴涌入脑海，继而在脖颈以上的面部五官来回游走，只让他觉得自己的脸皮好像随时都要脱落一般，但却无多少痛苦的感觉。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无崖子收回手掌，一双眼凝定在还呆立在他面前未缓过神来的李钰面上，不由得频频点头。

李钰晕晕乎乎好一阵儿才清醒过来，看到无崖子面带微笑地频频对自己点头，不由心头大为怀疑，不解道：“门主，怎么啦？”

说着，他还不自禁地向自己的脸部摸去，入手的，并不是那顺滑的熟悉感觉，而是好像有细长的毛茸茸的东西在颔下。

感觉到这丝异样，李钰心中约莫知道了些什么，扭头看到旁边有一面铜镜，便快步上前，取下铜镜照着自己的脸。

这一看，顿时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镜中那人，哪里还是一副英俊不凡的模样，早已换做了一副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容。

并且，这面容还那般熟悉，正是刚刚狼狈逃下去的风二老仙。

可是，那面容还未在镜中凝定下来，另一幅熟悉的面孔又即浮现，却是刚刚与风二老仙一同离开的天一老怪。

见此，李钰大惊，扯着自己颔下的苍白胡须向无崖子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无崖子呵呵一笑，道：“大自在境，有一项法门便是随心移形，你没有进入大自在境，但却已经有了意境大圆满的功力，若是有大自在境的人能够以自身功力打通你身上某些关窍，你也能施展大自在境的一些法门。今天我送你的，便是这随心随形法门，只要你心中想变成什么样的面目，便能够变化出他的样子。”

李钰闻言，又惊又喜，他早知道大自在境的法门超乎寻常，却没想到能够这么神奇。这随心随形不就是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么？

无崖子将李钰面上的狂喜神情看在眼内，苦笑着摇摇头，决定给他泼了一瓢冷水，道：“这随心随形，也并非万能。即便是大自在境，也只能根据自己的面部特征，适当改变骨骼肌肉的构成比例，从而达到肖像他人的作用。若是想要化作与自己体型长相相差太远的人或物，比如猪羊狗抑或桌椅板凳等等，那却是痴心妄想了。”

听到无崖子这般解释，李钰顿时恍然，知道这随心随形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神妙，原来也是有一定道理可讲的。

他知道这世上有些法门，比如缩骨功，便是经过潜心苦练，最终达到移筋错位、锁骨变形的效果。

而所谓的随心随形，也是功力练到一定境界，继而对自己的身体基本框架进行适当的改变。

当然，这其中还会因为功力的施展，从而刺激体内诸如雌雄激素飞速分泌，助长诸如胡须头发等身体血肉之余的零部件生长。

明白了这些，李钰那一脸的狂喜不由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