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驹跳进了湖里,这阴冷无比的湖水冻得他牙齿打战。他在湖中奔跑起来,终于释放出了一个火分身。南明离火即使在水中也可以燃烧,不一会儿离火分身最近的湖水就成了温水。
“我的火分身就是好,完全可以当温泉来洗澡。如果公凌和无音都在就好了,正好可以一起洗温泉。”马家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他非常想念远在凌州城的姐姐和父母,但他觉得如果不在凌虚宫出人头地,实在没有脸回去。徐公凌即使不在凌虚宫,也可以娶妻生子,衣食无忧。张无音即使不在凌虚宫,也可以去做画匠。
徐公凌也好,张翔龙也好,张无音也好,他们的条件都比自己好。马家驹家中只有一个小胭脂铺,供他上私塾已经捉襟见肘了,想要买地盖房更不用想。在凌州城看见了段府的婚礼,马家驹才知道有钱是多么重要。
湖水已经烧热了,马家驹围着火分身游动,幻想自己成了水中的游鱼。马家驹回忆着他们一路北上的艰辛,眼眶就湿透了。如果他们三人一辈子待在凌州城里,可能永远只能做一个穷人。
在凌虚宫里修行的青仙大多是有钱的富家公子,他们不光家财万贯,自身的学识也非常过硬,不是小城少年所能比的。马家驹唯一自豪的是,凌虚宫里的这些青仙虽然比他有钱,写文章也比他好,但是打不过他。
“哈哈!你们一个个都是富家公子,就偏偏就是打不过我马家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朝一日,我发达了,我要让你们看看,我马家驹比你们强多了。”马家驹从心里发出了他的怒吼。
徐公凌觉得自己在凌虚宫过得很压抑,像是被卡住了,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张无音觉得自己在凌虚宫过得还凑合,鸡肋一样的日子,不算好,也不算坏。
马家驹却觉得在凌虚宫修仙是他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以他的才学终其一生也考不中状元,然而进了凌虚宫,一出去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剑仙,再也不用被欺负了。
他想起了一件事。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家隔壁有一家饺子店。卖饺子的是大宝夫妇和大宝的老父。大宝是个非常勤奋的男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和面、拌馅、包饺子。到天亮的时候,他回去睡觉,换他的妻子过来卖煎饺和蒸饺。
马家驹最喜欢吃他们家的蒸饺,猪肉大葱馅的蒸饺一出锅,每次都能让他流不少口水。大宝的妻子小卉长得很漂亮,原先在大户人家当丫头,是大宝倾其所有,赎回了她的卖身契。
小卉是个聪明姑娘,她明白大宝的意思。其实大宝是一眼相中她了,赎回她,是想娶她为妻。大宝的手艺很好,会做各种饺子,牛肉馅的煎饺、猪肉馅的蒸饺、莲藕桂花馅的水饺,都是他的拿手绝活。
小卉来到大宝家之后,大宝没有让她做任何事,还是自己一个人起早贪黑揉面团,包饺子。不过小卉从小就伺候主子,不是能闲着的人,她开始打理大宝的衣食起居,很快成了大宝家的管家。
大宝只有一个老父陈老头,陈老头比他要大五十八岁,在大桥下捡了他,一直抚养他到十八岁。陈老头原来打架误伤了有钱人家的少爷,被关了整整三十二年,从二十岁被关到了五十二岁。
陈老头出狱的时候,他的父母均已不在人世,是几个亲戚出钱下葬的。他听说他娘为他哭瞎了双眼,到处找人伸冤,可就是没有人管。一晃三十二年过去了,陈老头只能在墓旁盖了二间草庐,为父母守孝六年,以弥补自己对父母的亏欠。
六年守孝期满,陈老头也无心苟活人世,便决定投湖自尽,了此残生。他守孝期间,看到很多小孩在乡间游玩,不由满眼泪花。他被关了三十二年,如今五十八岁了,连自己的骨血都没有留下。
正当陈老头决心投湖自尽的时候,突然看到桥下漂来一个木盆,里面有一个婴儿。陈老头急忙救起了这个啼哭的婴儿,他看这婴儿的笑脸极是可爱,便暂时放弃了自尽的念头。
陈老头看着小婴儿漂在水中,觉得应该帮他找到生身父母,可是一直也没有线索。后来陈老头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儿子,索性视为亲子,取名陈大宝。大宝从小就很懂事,做菜很有天赋,七岁的时候就能烧火做饭,做出来的菜还非常好吃。
陈老头当时卖草席为生,实在无力供他读书,只能自己教他认一些字。大宝十四岁的时候就去酒楼学徒了,不到半年就学会了酒楼所有的招牌菜。十五岁的时候,他在扬州拜师饺子王,三年后得了真传,能做各种饺子。
马家驹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大宝包好了饺子,就去睡觉了。这时候大宝已经二十一岁了,陈老头将近八十岁了。陈老头已经认不得大宝了,他总是喜欢坐在蒸笼边上,说他儿子大宝最喜欢吃饺子了,一个人能吃两笼蒸饺。
大宝每次听到老父的话,就忍不住潸然泪下。他刚回来的时候,陈老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当时他没有钱租店铺,是陈老头卖了家里的遗物,换了三十两银子。大宝用二十两银子租了店铺,十两银子进货,生意越来越好。
如今他每月能赚几百两银子,可惜陈老头已经不认得他了。大宝花了五百两银子给陈老头的父母修了新坟,还给陈老头买了一块地。陈老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大宝担心他过不了这个冬天。
那天早上,有三个泼皮无赖来调戏小卉,一上来就抱住了小卉的腰。陈老头叫了起来,结果一个无赖骂道,老不死的东西,那无赖推了陈老头一把,陈老头此时脚下已没了根,重摔在地,立时断了气。
大宝从里屋冲了出来,一见老父惨死,抄起了尖刀,一刀就捅死了一个泼皮。不过那泼皮家中有些势力,硬说陈老头是被风吹倒,大宝反而被判了二十年。后来大宝饺子铺着了火,小卉被活活烧死,面目全非。
大宝是个机灵人,他听到了小卉被烧死的消息,一拳打碎了牢门,打死两个狱卒,越狱而去。
后来过了一年,县令全家十八口被杀,三个泼皮的全家被杀,原先死去的泼皮被挫骨扬灰,县令的人头和两个泼皮的人头挂在了大宝饺子铺上,像是三个悬挂的灯笼。墙壁上有七个血字:杀人者,陈大宝也。
凌州城的人都知道是大宝回来报仇了,灭了县令和三个泼皮的全家。马家驹想起了大宝,心情变得很低落。像大宝这样被欺负的老实人实在太多了。有时候人想凭自己的努力去过上好日子,却往往乐极生悲。
正当马家驹唉声叹气的时候,只见一个身穿桃红色棉袄的女子走到了湖面,像是要投湖自尽。
马家驹急忙喊道:“姑娘,不要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且莫轻生。”
女子满眼泪花:“你是谁?我不想活了,我要自尽,你别管。”
马家驹却道:“别别别!千万别!能不能等我洗完澡上来,你再自尽。”
女子忿道:“你洗你的澡,我自我的尽,关你什么事啊!”
马家驹答道:“你在我面前自尽,我肯定想救你啊!我去接你,万一没接好,说不定就活活被你砸死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人跳楼,自己没死,还踩死了三个过路的。”
女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竟然还有人跳楼,把过路的踩死了。”
马家驹见着女子长得很美,暗想:“她笑得真好看,比水姑娘要美。真想和她一起洗澡。”
谁知这女子大笑过度,竟然掉了下来。马家驹只好踏着水面,迎了上去。不过女子下坠的速度比他快得多。他还没有过去,女子就沉了进去。马家驹只好潜入水中,去救这女子。
马家驹此时离火分身已经越来越远了,他全然不顾湖水的寒冷,拽起了红衣女子。马家驹看着她娇艳如桃花的嘴唇,不由痴了。他愣愣地望着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子在他脸上吐出了一口水:“噗!你干嘛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马家驹还是第一次和女子贴得这么近,完全羞红了脸:“姑娘,我不能见死不救。我马家驹不是这种人。”
女子打起了喷嚏:“那先拉我上岸吧!水里怪冷的。我刚刚笑岔气了,现在我又不想死了。”
马家驹笑道:“死有什么好的。人一辈子匆匆几十年,该走的时候,不想走也得走。”
马家驹闻到了这女子的体香味,是一股桃花一样的香气。这姑娘比盛开的桃花,还要美艳。马家驹很想亲吻她那桃花一样娇艳的嘴唇,尝尝是不是甜的。她的长发和香肩是那么诱人,马家驹终于明白徐公凌为什么见到美女就心痒痒了。
女子娇艳的嘴唇和白嫩的香肩,就在马家驹的眼前。
马家驹暗想:“这姑娘长得真好看,我好喜欢她啊!不知道她喜欢我吗?我好想亲她的嘴唇啊!不知道可不可以!”
谁知女子竟然刮了一下马家驹的鼻子,娇笑道:“小哥哥,你真好看。”
马家驹暗忖:“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虽然不如嫣然仙子那么美,却特别诱人,像一朵妖娆的桃花。”
马家驹答道:“你也很好看,你比那桃花还要娇艳。”
女子蜷缩着身体:“小哥哥,我好冷啊!怎么办啊?”
马家驹惊道:“对了,我这就用火分身给你烤干衣服,半炷香足够了。”
女子暗想:“这小子是不是傻?真是一个傻瓜。”
马家驹的道袍早就被火分身烤干了,然而他身上腿毛很多,他担心女子看到自己的腿毛,赶忙穿好了衣裳。马家驹变出火分身,离女子约有一丈远,不消半刻,女子身上的棉袄就冒起了白烟,被烤得焦干。
“啊!”
马家驹发现不光是女子的棉袄冒起了白烟,女子的身体也冒起了白烟。那女子突然飞到天上,现了原形。这女子的身上只剩下一条薄薄的红纱,巫峰半隐半露,背后有一朵像伞盖一样大的红色桃花。马家驹这才明白,这女子其实是一个桃树精。
马家驹指着桃树精的鼻子:“原来你是个妖怪,怪不得这么好看。你肯定是老树村里的桃树精,我说的对吧?”
妖精大笑起来:“我是桃树仙,我们四个姐妹,恭候你们多时了。凌虚宫的小道士,体内一点仙气都没有,也敢来我们老树村,真是茅房点灯,找死!”
马家驹急忙摆手:“喂喂喂!妖怪,我今天来是找古藤树怪的,和你无关。你肯定打不过我,你会被我活活烧死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该说什么来着?那个你们妖怪能生孩子吗?我一直想问的。”
桃树精恼羞成怒:“不要脸!桃花雾!”
马家驹“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我还没准备好呢!等等啊!总得让我穿鞋吧!”
浓浓的红色桃花雾从天而降,马家驹被这红雾包围,有些心烦意乱。他的目力本来就很差,如今眼前一片粉红,什么也看不到。马家驹拨出了龙纹双刀,准备放手大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躲在暗处的敌人,往往更可怕。
马家驹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他知道桃树精随时会给他致命一击。桃花雾不是普通的雾,会让人变得情欲旺盛。马家驹开始觉得浑身燥热,异常兴奋,他发现自己已经一柱擎天了。
马家驹暗想:“糟糕了,这是雾简直就是媚药。难道妖精想吸我的元阳?怎么办啊?”
桃树精娇笑起来:“小道士,看你能撑多久。你中了我的桃花雾,若是不与我合体,就会爆体而亡。你不会想要早登极乐吧!”
马家驹只是摇头:“我就是自己来,我也不会和妖精同房,你别做梦了!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桃树精“呦”了一声:“还会背诗啊!我先吸了你的真元,然后再吃你的心肝。”
马家驹握刀的手颤抖起来,他开始浑身发热,鼻血已经滴了下来。他一直以为流鼻血是徐公凌才会发生的事。徐公凌原先练剑不得要领,经常动不动就气血逆行,鼻血一碗一碗的往下滴。
桃树精已经脱光了衣服,走到了马家驹的面前。马家驹当然清楚一旦和她同房,就会被她吸干阳气,肾水枯竭而死。桃花精当然知道马家驹还是一个童男子,而且精气出奇地旺盛。
马家驹也背起了崔护的诗,想借此转移注意力:“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本来是那么美丽,马家驹看到风中散落下千百多花瓣,他不由痴了。五颜六色的花瓣是那么美艳,让他无比心动。然而他看到了桃树精极具诱惑力的胴体,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欲望像洪水一样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马家驹暗想:“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能看命了。”
老树村的某一个角落。
张无音被大风刮到了一颗树上,他很庆幸自己的衣服没有被刮烂,自己又还活着。张无音伸了个懒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望下一看吓了一跳。他此刻离地面足有几十丈高,张无音向来胆小,他抱住了树枝,非常害怕。
张无音骂道:“这到底又是什么鬼地方啊!老树村啊!老树村!村里一个鬼影都没有,全是大树。凌虚宫的试炼真是要人命啊!有句诗好像说白云深处有人家吧!这里的人家没有人,家家户户院子却有一棵大树,真是太怪了。”
张无音望到树枝的尽头,有一个树洞,他便抱住粗壮的树枝,一下一下地挪了过去。此时明明是白天,但在这里确实一片黑暗。张无音在远处看到了灯光,他警觉起来,战战兢兢地站到了树枝上。
张无音越走越近,树枝也越来越宽。他发现这些大树相连在一起,简直像是一座迷宫。透过层层白雾,张无音看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长了一张大圆脸,朝天鼻。
只见那妇人拿着手中的针线,正在缝一件棉袄。张无音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人居住。
那妇人看到张无音过来,着实吓了一跳:“你是谁啊?”
张无音指着自己:“我是谁啊!我是人,你是谁?”
那妇人见张无音长得老实巴交,放下心来:“我也是人,我是老树村的村民。你怎么会来我们老树村的?”
张无音答道:“我也不想来老树村,只是有人让我来老树村。我一进来就被一阵妖风吹了过来,没想到被卷到了这里。”
那妇人叹了口气:“你还是快逃吧!我们老树村可不比一般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