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凌回到家门口，徐家已经变得富丽堂皇，让他完全认不出了，原来的只是几间小屋，如今已经变成了十几间房，四周还建造了青石围墙，一看就是上好石料。门前还多了两对阔气的石狮子，门上书写一副对联：寒门出贵子，徐家有剑仙。

徐公凌没想到他在凌虚宫做了入室弟子，家里的变化会这么大。他轻轻敲着房门，不见有人来开，只好飞到院内。天还没有大亮，徐公凌不想吵醒家人，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屋内的景致。

“汪汪！”徐公凌听到了小白的叫声。

小白从一间耳房里窜了出来，看到了徐公凌，立时停止了吼叫，一脸喜悦。

徐公凌抚摸着小白的头：“小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怎么还没长大啊？不过这样也好，小巧玲珑，还是那么可爱。你回去睡觉吧！我就在院子里坐坐！”

刘氏多少年来也没有攒到多少钱，如今院子里多了许多红木、紫檀木做的家具，一看就是别人送的。容易得来的东西，也容易失去。徐公凌还真不想平白无故受了这许多恩惠，等他有一天离开凌虚宫，所有的一切都会化成泡影。

院子里的石桌和石凳是汉白玉做的，桌面上还刻好了棋盘。徐公凌早就幻想过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宅院，过几年舒服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徐公凌单手托腮在石桌上打起盹来，如今满院飘香的徐府，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家园。

“姑爷，你回来了？”徐公凌睡了一会，突然听到了小岚的声音。

徐公凌睁开双眼，看到一身红衣的小岚：“小岚，我回来了。青丝呢！这些日子我都没有回家，她还好吗？我娘没心没肺我并不担心，倒是苦了她了。”

小岚立时哭了：“姑爷，小姐害了病，已经卧床一个多月了，每天喝汤药还是不见好。高先生说这是相思之症，你归来之时，自能药到病除。”

徐公凌立时皱眉不展：“青丝在哪间房里？”

小岚指着南边一间厢房：“姑爷，小姐就在这间房内。”

徐公凌太久没有见李青丝，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我太久没有回来了，不能打扰她睡觉，我等到天亮吧！”

小岚点了点头，喜道：“姑爷，凌州城都传开了，你拜入凌虚宫玄牝殿成了入室弟子，马公子和张公子，一个是记名弟子，一个是入门弟子，品级比你要低。到底还是我家姑爷厉害！”

徐公凌眨了眨眼：“小岚，我在凌虚宫这一年多，其实过得并不开心。如果知道凌虚宫是这样一个地方，我宁愿留在凌州城里一生平平淡淡，与世无争。”

小岚望着砂锅：“姑爷，我还要给小姐煎药，我先去了。”

徐公凌向小岚微笑：“小岚，辛苦你了。我带了一些金银首饰给你，一会拿给你。”

小岚喜道：“多谢姑爷赏赐，小岚一定感恩在心。”

此时天还蒙蒙亮，一般不到日上三竿，刘氏是不会起来的。徐公凌对其母刘氏非常了解，她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一到冬天，就在床上吃完早饭，一直窝在被窝里，哪里也不去。

李青丝则是每天闻鸡起舞，先活动身体，然后练剑法。徐公凌记得当年在李青丝家里的时候，天还没亮，李青丝就练完了几遍剑法。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高超的剑术不是从天而降的，主要是每日的苦练。

徐公凌突然走进了灶房：“小岚，药让我来煎吧！你去休息吧！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煎药，辛苦你了。”

小岚擦着脸上的汗珠：“姑爷，没事，我都习惯了，天天不能闲着。”

徐公凌还是接过砂锅：“药让我来煎吧！你给我炒一碗苦瓜牛肉面就好。离家多日，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李青丝厢房。

徐公凌煎好了汤药，轻轻推开了房门。李青丝雪白的脸上全无血色，看上去病怏怏的，全无精神。徐公凌不免十分心疼，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徐公凌坐到床边，看着还未睡醒的李青丝，忍不住掉泪。

李青丝听见哭声，忽然醒来，看见眼前的徐公凌，自言自语道：“我是在做梦吗？相公我天天都在想你。待我长发及腰，徐郎娶我可好？你在凌虚宫修成仙人，以后会不会不要我了？”

李青丝摸着徐公凌的脸庞，只觉得有些温度：“我真是病糊涂了，摸起来都觉得热热的。相公，你不在家中，我一直在想你啊！你还是那么英俊，我没有看错你。”

徐公凌握住她的手：“青丝，是我回来了。你不是做梦！”

李青丝仿佛没有听见：“你刚才说什么？”

徐公凌注视着她的双眸：“是我回来了，相公不知道你生病，不然说什么也要回来。”

李青丝潸然泪下：“相公，我每天在家中等你，日子过得好慢啊！你可算回来了。”

李青丝抱住了徐公凌，眼睛都哭红了。

徐公凌放下手中的碗：“青丝，先喝药吧！相公身上还有几颗仙丹，不知道能不能治你的病？”

李青丝紧紧抱住徐公凌：“相公，我自从遇到你之后，每天都在想你。你瘦了好多，是不是练辟谷练的？”

徐公凌不住摇头：“相公还真没辟谷，只是练得很辛苦。除了凌虚宫的仙术，我还得练逆龙寒风掌和徐风剑法，每天都很累，相公一直在想你。你就是相公的小西施。”

李青丝听了十分感动：“相公，你回来吧！我听说凌虚宫的仙人一修炼就是一甲子，如果我等你一甲子，就成老太婆了。”

徐公凌笑道：“等我修炼一甲子，恐怕我也成小老头了。再等我两年吧！两年之后，相公就回来，哪里都不去了。”

徐公凌开了天眼探视着李青丝的身体，她的胸膛明显大了许多，徐公凌不由心神一荡。

徐公凌用手搓揉着她的胸口，坏笑起来：“这里有一道黑雾，相公给你揉揉。”

李青丝羞红了脸：“相公，不要。”

张无音家中。

张无音一觉醒来，他爹娘已经给他做好了早饭，打好了洗脸水，把他当菩萨一样供着。张无音觉得以前他爹娘从来没有这么殷勤过，现在还真有点不习惯。张无音穿上了道靴，披上了道袍，就起身洗漱了。

刚一上桌，李氏就笑道：“儿啊！你的道袍真有仙气啊！下次给你爹娘一人弄一件啊！”

张无音点头：“道袍不值钱，要多少有多少！”

李氏接着问道：“儿啊！你说你已经在凌虚宫当入门弟子了，是不是该往家里带点仙丹啊？你娘我也想长生不老啊！”

张无音直挠头：“娘，长生不老的仙丹是那么容易买到的吗？我只是凌虚宫里的人仙而已，品级是最低的，我都不能长生不老，上哪给你找长生不老药啊？”

李氏听了，立时厉声道：“儿啊！你看人家公凌，每次回家都打扮得一表人才，你穿得像个云游道士，身上一点仙气都没有。哪里像个凌虚宫的剑仙啊！”

张无音伸出双脚：“仙气我还真没有！脚气倒是有不少！”

李氏又怨道：“儿啊！听翔龙他娘说，翔龙已经在狂刀门里当了伯长，每个月都有月钱。你大小也是凌虚宫的剑仙啊！你有月钱吗？”

张无音叹道：“娘啊！凌虚宫里吃饭是要钱的，喝水是要钱的，睡觉是要钱的，这么跟你说吧！就差喘气不要钱，其他干什么都要钱。我能不跟家里要束脩就不错了。一路上多亏公凌帮忙，要不然我都到不了凌虚宫。”

李氏又想起一茬：“儿啊！你看人家公凌都已经找到了未婚妻，你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们老家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上街打酱油了。你要抓点紧啊！娶个仙女回来也行啊！”

张无音听得很不耐烦：“我的老娘，你能不能等我吃完面条再说啊！让我安安静静地吃一碗面。”

李氏追问道：“儿啊！你在凌虚宫修仙没有钱赚，那你还修仙干嘛？你是不是有病啊？咱家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你要是不能挣钱，长生不老也是一辈子穷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上进心啊！人家隔壁家的孩子，比你大几岁，一个月就五十两银子。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张无音只觉百口莫辩：“娘，我实话告诉你。凌虚宫是有钱人家公子哥玩的地方，我们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连进门的例钱都交不起。家驹为什么只是记名弟子，无非是他没有成千上万的黄金去堆。一开始我在青仙书院学徒，我连饭菜都吃不起。娘，你要求我去挣钱，但你想没想过，我根本没有本钱。公凌比我有天赋，他可以轻而易举考到青仙榜眼，我一辈子也考不到啊！这就是事实！翔龙如果没有狂刀门的推荐信，他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我有什么呢？我们家的条件是最差的，什么也给不了我。学画的钱都不够啊！”

李氏气得厉害，对着张无音就打：“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娘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孬种。你修什么仙啊？我也指望不上你……”

张无音见家里实在待不住，于是就出来找徐公凌。

徐公凌还在和李青丝说话，就被张无音叫了出去。徐公凌望着张无音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也猜到了几分。

徐公凌笑着问道：“无音，是你娘又打击你了吗？”

张无音点了点头：“我娘永远是这样，李家孩子一月一百两，赵家孩子一月一百五十两，翔龙也有月钱，你一分钱不挣，养你一点鸟用都没有。我反正是被骂得狗血喷头，毫无还嘴之力。”

徐公凌笑道：“走吧！去高家私塾看看吧！我们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张无音指着自己的旧道袍：“公凌，你是衣锦。我只是还乡啊！”

高家书院。

三年一次的科举就要到了，高家私塾里坐着满满当当的学子。原先小小的高家私塾，现今已经变成了高家书院，登门学习者络绎不绝。徐公凌和张无音都非常怀念这个地方，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是会有感情的。

小白也跟着徐公凌跑了过来，显得非常高兴。徐公凌望着小白：“小白，这是我当年读书的地方。我好读杂书，不好四书五经。不然非得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张无音突然诗兴大发：“啊！公凌，我突然想要吟诗一首。”

徐公凌掏了掏耳朵：“无音，你随意，不要管我！”

张无音当即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映日荷花别样红。两岸猿声啼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徐公凌勉强赞道：“好诗好诗！无音背诗永远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

“公凌，无音，呀呀呀呀呀！你们两位凌虚宫剑仙，竟然屈尊到寒舍来，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啊！”高先生甩开胡子，过来迎接。

徐公凌当即行礼：“高先生，一别数年了。学生想你啊！”

张无音笑道：“先生，你鞋子都走掉了。”

高先生看着掉落的鞋子，笑道：“我说这只脚怎么有点凉！素闻你们在凌虚宫修仙，今日怎么有空回来啊？”

徐公凌笑道：“我师父正在闭关，我趁机溜出来了。按理说凌虚宫弟子必须专心修炼，不得随便下山。”

张无音则答道：“我没事！我师父事务繁忙，对我也比较照顾。先生，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还是我们凌州城的阳光最好啊！”

高先生笑道：“无音越来越会说话了。来啊！上好茶！先生给你们讲个故事！”

徐公凌暗暗皱眉：“高先生还是那么喜欢讲故事。现在我是最喜欢听他讲故事的，听得入迷，我连书都不想看了。现在才知道故事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人生才是真的。”

张无音只好应道：“先生，我是最喜欢听你故事的了。这次要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啊？”

高先生答道：“我给你们讲个《周豫炖鳝》的故事。”

徐公凌也只好强颜欢笑：“那就请先生开嗓吧！”

高先生讲起了这则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周豫的读书人，有个朋友送了生猛海鲜给他，正是他最嗜吃的鳝鱼，刚巧这一天闲来无事，周豫一时技痒，便想亲自动手，试试自己久未展露的手艺，好好地将这些朋友送来的鳝鱼，煮上一锅清炖鳝鱼汤来尝尝。

周豫将鱼放入锅中，只见那些鳝鱼仍自由自在地在锅子里游着，在锅子底下用小火缓缓加热，水温逐渐变高，鳝鱼在锅中丝毫未觉水温的变化，慢慢地就会被煮熟了，这就是周豫过人的厨艺所在。据说，用这方式煮熟的鳝鱼，因为不会经历被杀的过程，没有挣扎所以它的肉质也就不会紧绷，相对地口感自然好上许多。

随着那一锅汤慢慢煮沸了，周豫将锅盖掀起来看看，却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锅中有一条鳝鱼的身体竟然向上弓起，只留头部跟尾巴在煮沸的汤水之中；这条身体弓起的鳝鱼，整个腹部都向上弯了起来，露出在沸汤之外，一直到它死了，身体犹然保持弯起的形状而不倒下。

周豫看到这种情形，心中感到十分好奇，便立刻将这条形状奇特的鳝鱼捞出汤中，取了一把刀来，将鳝鱼弯起的腹部剖开来，想要看个清楚，它究竟是为何，需要如此辛苦地将腹部弯起。在剖开的鳝鱼腹中，周豫惊奇地发现，那里面竟藏着满满的鱼卵，数目之多，难以计算。

原来这条母鳝鱼为了保护肚子里的众多鱼卵，情愿将自己的头尾浸入沸汤之中，直至死亡；护子心切而将腹部弯起，得以避开滚热的汤水。周豫看到这一幕，呆呆地不知在原地站了多，泪水不自禁地潸潸流个不停，寻思鳝鱼犹舍命护子，自己对母亲，却仍于孝道有亏；周豫感慨之余，发誓终身不再吃鳝鱼，并对母亲加倍地尊敬与孝顺。

徐公凌没想到这次高先生的故事会这么短，惊道：“先生，这次的故事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高先生点了点头：“公凌，你如今家里有了未婚妻，又是家中独子，还是早点回家传宗接代，再回去修仙吧！无音，你当了仙人之后，怎么还这么雄壮啊？”

张无音笑道：“凌虚宫的饭菜可比凌州城强多了，我天天都是吃不够啊！先生，你刚才讲的这个故事，是想让我们多尽孝吧！我娘现在总说别人家的孩子挣了多少钱，关键我在凌虚宫还真一文钱没有。以后我可能满足不了她！”

徐公凌听得直冒冷汗：“无音，你说话能不要这么随意吗？对家人好点总没错。”

徐公凌忽然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高先生：“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为什么当年你极力鼓动我去凌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