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淳于棼启奏国王说:“不久前臣成婚之日,大王说婚事是臣父同意的。臣父在边防辅佐将领,因为战事失利,陷落胡人军中,和家中断绝音讯已有十七八年。大王既然知道臣父下落,请准臣下前去一次拜望臣父。”
国王立即回答:“亲家公官职在身,守卫北疆,我这里一直与他有书函往来。你可写封信去告知一切,不必急急前去。”淳于棼就叫妻子准备了孝敬他父亲的礼物,连同写好的信,一起派人送去。
过了几天,回信来到。淳于棼细读了信,所写到的确实是他父亲生平的事迹。信里有好多思念他、教诲他的话,情深意切,象往年写来的信一样。又问起亲戚的存亡,家乡的兴废;再说到相距遥远,音讯阻绝,言辞悲苦哀伤,又不叫儿子去看望他。只说:“到丁丑年,一定能与你会见。”淳于棼捧着书信,哽咽悲泣,无法克制自己的凄苦之情。
有一天,淳于棼的妻子对他说:“你难道不想做官吗?”淳于棼说:“我放荡惯了,不懂得怎样办理政务。”他妻子说:“你尽管做官好了,我会从旁帮助的。”她就去对国王说了。
过了几天,国王对淳于棼说:“我国的南柯郡政务办得不好,原任太守已经罢去,现在想借重你的大才,委屈你担任这个官职,你可以和我女儿同去。”
淳于棼恭敬地接受了任命。于是国王下令主管官员准备新太守行装,把黄金、宝玉、绸缎、箱笼,还有男仆、女仆,车子、马匹,排满在大路上,用这些为公主送行。淳于棼年轻时只知仗义行侠,从来不想会大富大贵,现今非常高兴。
他向国王上了个奏章,说:“臣是将门后代,素来没有真实的才学,现担当这样的重任,一定会败坏朝政;想到所负的职责,心中翻腾不安。今欲广求高明人士,以补我的不足。现任司隶颍川人周弁,为人忠诚磊落、刚正直率,守法无私,具有辅佐的才能;冯翊郡田子华,尚未叙官职,为人清廉谨慎,识时通变,深明政治教化的本源。此二人和臣都有十年交谊,臣深知他们的才能,可以委办政务。请委任周弁为南柯郡司宪,田子华为南柯郡司农。这样可使臣治下有政绩申报,国家法制能系统贯彻。”
国王就按表准奏,任命了周、田二人,一起派往南柯。
那天晚上,国王和夫人在京城南部设宴送行。国王对淳于棼说:“南柯是我国的大郡,土地肥沃,人才很多,没有好的政治是难以治理的。现在有周、田两人辅佐,望你努力职守,以符合国家的期望。”
夫人嘱咐公主说:“淳于郎性情刚强,喜爱喝酒,加上年少气盛;作妻子的本份,最重要的是温柔顺从。你好好侍奉他,我也就放心了。南柯离这里虽不算远,究竟不能早晚见面,今天要分别,怎么能不流泪啊!”淳于棼和妻子向国王和夫人拜别,上了车,由武士保卫着向南起程,一路上说说笑笑,很高兴。
几天后到了南柯。郡里的大小官员、和尚道士、父老士绅、乐队、管车的差役、武卫人员、准备好的太守的花车,都争先来迎接。欢迎的人群挤得满满的,钟鼓敲奏声音喧闹,队伍排了十多里长。
只见城墙、亭台、楼阁,气象壮丽。进入了大城门,门上也有个大匾额,上面大书:“南柯郡城”。车子开进一座朱漆窗轩的厅堂,两侧排设仪仗,屋宇庄严幽深,那便是太守府了。淳于棼到任之后,考察风土人情,访贫问苦,政务都委托给周、田二人,没多久,郡中治理得很好。
从此他做了二十年太守,百姓都得到了教化,到处歌颂他,给他树立功德碑,建造生祠。国王也极器重他,赏赐给他封地,授予他爵位,相当于丞相。周弁和田子华,都因政绩卓著,几次升迁,官阶都比前更高。淳于棼生了五男二女:儿子都靠门荫封官,女儿也和王族子弟结亲。全家荣华富贵,盛极一时,当时没有人能及得上他。
这年,有个檀萝国来侵犯南柯郡。国王命令淳于棼点将练兵出击。于是淳于棼上表保荐周弁领兵三万,在瑶台城抗击敌人。周弁只凭血气之勇,不重视敌人的力量,交战之后,打了大败仗。周弁丢盔弃甲,单骑潜逃,深夜回城。敌人也收拾了辎重铠甲撤兵回去了。
淳于棼就把周弁囚禁,上表向国王请求处分;国王赦免了他们。就在这个月,司宪周弁背上发毒疮,死了。淳于棼的妻子金枝公主害病,十天以后也死了。淳于棼上奏章请求交卸太守职务,护送公主灵柩回京,国王批准,派司农田子华代行南柯太守职。
淳于棼痛哭不止,公主灵柩启运,丧事的队伍过路时,男女百姓号哭相送,百姓和官员都摆设酒菜路祭,数不清的人拉住车辕阻拦道路,不忍淳于棼离去。灵车到达京都,国王和夫人穿着素服,在城郊哀哭,等候灵车到来。
国王封给女儿谥号为“顺仪公主”,重新备了仪仗、灵车上的华盖、乐队,把灵柩葬在京都东十里的盘龙岗上。这个月,已故司宪周弁的儿子周荣信,也护送父柩回京都。
淳于棼长期在外郡做大官,和京师大员很有交情,豪门贵族,没有一个不和他合得来的。自从交卸南柯太守官职回京居住,进出很自由,和宾客交游,威望和权势一天比一天高,国王心里有点不信任他。这时有人上奏章说:“天象有变异,预示国家将有大祸:京城将要迁移,宗庙将会崩坏,事变由外族挑起,在宫廷之内爆发。”
众人议论,都说是淳于棼权势超过本分,要应在他身上。国王就下令削去淳于棼的侍卫人员,禁止他和别人交往,命他住在私宅里,不准外出。淳于棼自认为镇守大郡多年,从来不曾有过失职的地方,现今受到诽谤不实的流言,心里郁郁不乐。国王也知道了他的心情,就对他说:“我们做了二十多年的亲戚,不幸小女夭折,不能和你白头偕老,我心中很是悲痛!”
夫人就把外孙留在宫中,亲自抚养。国王又对淳于棼说:“你离家多年,可以短期回本乡一次,看看乡亲本族,外孙留在这里,不必挂念,三年之后,我再派人接你回来。”淳于棼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叫我回到什么地方去?”国王笑着说:“你是人世间来的,你的家不在这里。”
淳于棼听了,迷糊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记起了以前来这里的事,就流下眼泪,请求回乡。国王叫左右的人去送他,淳于棼再拜辞别,看见又是他来时的两个紫衣使者跟随着他。
出宫门之外,看见让他坐的车子很不象样,他平时使唤的手下人、车夫一个也不见,心中十分感叹。上车后,车子走了几里路,出了大城,仍然是当年东来走的道路,山川原野,景色依旧。送他的两个使者,已经没有了来时的威风,淳于棼更加感到不愉快。他问使者:“什么时候可以到广陵郡?”两个使者只管哼哼唱唱,好一会才回答:“快要到了。”
一会儿,车子驶出一个洞穴,淳于棼看见自己的本乡里巷,全和过去一样,禁不住悲从中来,流下眼泪。车到家门口,两个使者扶他下车,走进门,走上阶沿,看见自己的身子躺在大堂东面的廊檐下。
淳于棼又惊又怕,不敢走向前。两个使者就大声呼叫他的姓名几声,淳于棼忽然醒过来了。看见家里的仆人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两个朋友正坐在榻边洗脚,斜阳正照在西墙上,杯中剩酒还放在东窗窗台。他做梦的短短时间,在梦里已经过一世了
淳于棼感叹不止,就叫两个朋友过来,把梦里的经历全都告诉他们。他们也觉得惊奇。就和他一起走出去,寻到了大槐树下的洞穴。淳于棼指着洞穴说:“这个洞穴就是我梦中闯进去的地方。”
两个朋友认为是狐狸精或树妖作怪。他们就叫仆人拿了斧头,砍去树根上的叉枝,除去新生的枝条,查究洞穴里的情况。向旁边挖进去一丈多,发现一个大洞,洞底豁然开朗,可以放得下一张床。
上面堆积着泥土,做成了城墙、楼台、宫殿的样子,有数不尽的蚂蚁,聚集在那里。土堆中间有个小台,颜色是朱红的,台上有两个大蚂蚁,白色的翅膀、红色的头,全身长约三寸,周围有几十个大蚂蚁护卫着,别的蚂蚁都不敢走近。这两个大蚁当然就是国王和夫人了。这里也就是槐安国的京都。
又挖到一个洞穴:在大槐树向南的树枝四丈多高的地方,通道曲折,中间有块方地,也有土城和小楼,也有一大群蚂蚁集聚在其中,这就是淳于棼治理的南柯郡了。另外有个洞穴,在西边二丈远地方,凹陷象个地窖,形状很怪,里面有只腐烂的乌龟,龟壳大得很,由于积雨浸润,壳上生了一丛丛小草,长得很茂密,草丛覆盖了整个龟壳,这是淳于棼曾经打猎的灵龟山。
又找到一个洞穴,往东距离一丈多,老树根弯弯曲曲,象龙蛇一样,中间有个小土堆,有尺把高,这就是淳于棼安葬妻子在盘龙冈的坟墓了。淳于棼回想梦中经历,心中万分感慨,看到发掘所得踪迹,都和梦中相符合,他不忍心让两个朋友去破坏它,立刻吩咐照原样掩盖堵塞好。
这天夜里,起了暴风骤雨,天明去看洞穴,全部蚂蚁都不见了,不知迁到哪里去了。梦中有人预言的“国家将有大祸,京都要迁移”,此就是应验了。淳于棼又想起檀萝国来侵犯的事,又请两个朋友同去找那地方。发现住宅东去一里有条枯干的山涧,边上有株大檀树,树上缠绕着藤萝,大树把阳光都遮盖住了,树旁有个蚂蚁洞,也有许多蚂蚁聚集在里边。檀萝国,难道不就是这里吗?
啊,蚂蚁也有这样的灵异,叫人弄不清怎么回事,何况藏在山里伏在树丛里的大禽大兽兴妖作怪的事呢?那时淳于棼的酒友周弁、田子华都住在六合县,和他十多天没有来往了,他立即派仆人去探望他们,才知周弁生急病已死,田子华也病卧在床。
淳于棼感到南柯一梦的虚幻,由此懂得了人生一世,也不过是弹指即逝,就信奉道教,戒绰酒色。三年之后,正是丁丑年,他病死在家,终年四十六岁,正是梦中槐安国王与他约定的时间。
张翔龙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他想起刚来狂刀门的时候,他一心想要做个大将军横刀立马,没想到如今沦为了阶下囚,还被关在死牢里。张翔龙没想到自己的南柯一梦,会这么快支离破碎,快到自己来不及反应。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如何拒授中郎将,没想到莫云端是想要他的命。
对面那人见张翔龙起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然长眠。你只还有六天的命了,你的部下杀了三蛋的外甥,你还想活命吗?有个侍卫睡了三蛋的小妾,可是被他剁成了肉酱。”
张翔龙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叹了口气:“没想到我师父会故意引我去赴宴,他不会不知道,却还是让我前来。”
那人问道:“你师父是谁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师徒啊?话说你师父到底是谁啊?”
张翔龙叹道:“我师父是狂刀武圣钟云长!”
“哦!是钟云长啊!”那人撇撇嘴,“他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比三蛋要强得多,可惜不通人情世故。名字叫云长,却出卖自己的徒弟,真是一点义气都没有。”
张翔龙忍不住长叹:“师父拖家带口,关键时刻自然会牺牲我,我不能怪他!大将军想要杀我,他又有什么办法?可惜我张翔龙竟然死在了狂刀门,不知道我的家人会不会来给我收尸!”
这时候李独一拎着牛肉和馒头,走了过来,面露得意之色:“张翔龙,你也算是为狂刀门立过军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吧!我告诉你,在狂刀门里,立再多军功没用,你只不过有个伯长师父,你以为你能兴风作浪吗?”
张翔龙看到李独一,恨得牙痒痒:“李独一,我还有六天的命,你还要过来讥讽我吗?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为什么故意带着牛肉和馒头来,难道是要送我吃吗?”
李独一点了点头:“你已经要死了,我也不能让你做饿死鬼。你的女人我见过了,是叫东郭小红吧!”
张翔龙喝道:“李独一,你想干什么?我不许你碰小红!”
李独一冷笑起来:“真正想毁掉一个人,就要毁掉他最爱的东西。我既要杀死你的身体,也要杀死你的心。你的女人我要了,如果你想要报仇,下辈子再来找我吧!”
李独一把牛肉和馒头扔进牢笼里,就走了。
张翔龙心如死灰,恨不得当场杀掉他。张翔龙大叫起来:“李独一,我张翔龙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人笑道:“你叫张翔龙啊!可惜在这牢笼里,你就是一条虫。刚刚那人是谁啊?老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子,我都想拿刀砍他。”
张翔龙平静下来:“他是狂刀门车骑将军李平川的儿子李独一,他曾经让人把尿撒在我身上。可惜我没有机会找他报仇了!不然我现在就想把他大卸八块,如果他动了小红,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那人笑道:“年纪轻轻就为情所困啊!老子从来没喜欢过任何女人,倒是三蛋一见到美貌女子就走不动路了。小子,你昨天晚上睡觉,打得呼非常不一般。你练过什么功夫?”
张翔龙无心回答:“练过狂刀门的功夫,不过我人都要死了,还要这些功夫干什么?前辈,我现在真想杀了莫云端和李独一,我太恨他们了。”
那人嗯了一声:“我理解你的心情,人有时候是非常无奈的,你年纪轻轻就被关入了死牢,壮志未酬身先死啊!莫三蛋一直想逼我说出雷公鞭的下落,但是我宁可自断经脉,也不肯告诉他。他也奈何不了我,只好把我关在这里。我听你打呼的声音,隐约觉得你就是雷公鞭的主人。”
张翔龙开始捶胸顿足:“前辈,我没有几天好活了。即便再有神兵利器,与我又有何干?我两位结拜兄弟都是凌虚宫的剑仙,可惜他们不知道我被关在狂刀门的牢房里,否则一定会前来救我!”
那人惊道:“凌虚宫的剑仙啊!凌虚宫甲子不出门,在凌虚宫修炼不到一甲子的剑仙根本打不过狂刀门的甲兵,真就是来了也帮不上你。不过老子昨晚,给你算了一卦,你命中是颗将星,你好像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