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所问正是关键之处,该往何处去,成了我们眼下最棘手的事情。我们都能判断出来,无余夫人之墓肯定在附近,但墓穴入口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呢?
这段时间以来,我听方诗尧说了许多关于风水的知识,认为先得听一听他的意见,便问道:“诗尧,我看你对风水学挺有见识,不妨你推测一下,墓穴入口会在什么地方?”
“中国历朝历代的墓葬,确实非常讲究风水格局。但我只略懂皮毛,哪里敢信口开河?依我看来,无余夫人之墓必定机关重重,而且隐匿得极好,我真的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了。”方诗尧难得谦虚了一次。
我们一听方诗尧如此回答,不觉都没了主意。赵五爷和老烟枪精于人事,对风水玄学却是一窍不通,他俩只顾看着我,如同将烫手山芋扔了过来。
我抬眼去看方诗雅,见她神情淡然,朝我微微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情沮丧低落,忍不住看了几眼七彩温泉。
就在这时候,天上那一片阴云飘散而去,月光重又从一线天中洒了下来。月色清幽,七彩温泉水波不兴,就如同七块色彩鲜艳的镜子一样。
我将目光投射到最中央的蓝色池子中,但见它幽蓝深邃,好比一个神秘梦幻的瞳孔。而且在月光之下,根本看不到底,不知到底它有多深。
我心头一紧,恍然大悟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无余夫人之墓应该就在蓝色池子之下!”
此言一出,众人都一同看向蓝色池子,但他们反应各不相同。方诗尧陷入了沉思,方诗雅面无表情,老烟枪踮起脚伸长脖子朝蓝色池子打望。
只有赵五爷头一个反驳道:“你瓜娃子说话要有凭据,你不是说那老娘们企图成仙嚒?要是葬在水底,那岂不是自讨苦吃?不,自讨水喝!不可能,哪有将墓穴葬在水里头的?”
“水葬倒是不稀奇,还有海葬呢!”方诗尧回过神说,“我只是担心池子太深,咱们没有潜水设备,如何能在里面久呆?”
老烟枪问我道:“白帆,推测都得有一定依据,你姑且说一说凭什么断定墓穴就在蓝色池子下面?”
我指着头顶那轮明月告诉他们,月光透过一线天,恰好汇聚在蓝色池子之中,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如果方诗尧所说没错,果真存在冥龙采阴,那么,太阴之精华大抵应该集中到无余夫人墓穴之上。
况且穷奇、阴兵和武士都不约而同进了蓝色池子,它们可能就是冲着墓穴而去。否则,无法将它们的行为解释清楚。
不过方诗尧的担心不无道理,试想一下,蓝色池子中一下子涌进去那么多巨大无比的东西,池水仍旧不漫不溢,那得有多深啊?
在没有潜水设备的情况下,贸然下水,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何况水中还潜藏着这么多妖魔鬼怪,更加凶多吉少,危险重重。
众人听我解释一番,都暗自点头,脸色十分凝重,显然大家都意识到了其中的困难。
赵五爷本就一心打算拍屁股走人,现在更有底气怂恿我们道:“日他仙人板板,老子早就说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咱们还是趁早溜吧,省得把老命丢在这个鬼地方!”
我们听着五爷的话,心中就有些动摇,毕竟谁都不是傻子,都知道保命要紧,不能轻易以身犯险。
老烟枪见我们四人都不说话,猜到了我们的心思,深思熟虑地道:“同志们,革命道路上有危险再正常不过,咱们要辩证地对待。我们此行目的尚未达到,而这里就是白云窟了,退出去等于放弃,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我觉得老烟枪说得很在理,人皮笔记上标注的地点确实就在白云窟,就此罢手自然心有不甘。于是我诚恳地对五爷说:“赵五爷,想想我们身上的血海深仇,还有什么龙潭虎穴不敢闯呢?”
赵五爷叹息一声,大概想起了他含冤死去的儿子,红着眼睛默不作声,看上去犹豫不决。
关键时刻还得老烟枪拿主意,他点上一支烟猛然吸了两口,然后掐灭烟头,斩钉截铁地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伟大领袖也曾经说过,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必须亲口尝一尝。这样吧,由我先去探一探路,同志们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
说着,他将背包递给我,从步枪上取下刺刀握在手里,环视了我们一眼,便从斜坡上滑进温泉中去了。
事已至此,眼前仅剩这一个办法,我也不阻拦老烟枪,只是对五爷道:“赵五爷,你跟上老烟枪,在水池中接应他。”
赵五爷虽不情愿,但他一人拗不过我们,骂骂咧咧地说:“明知地上有狗屎,你们这些龟儿子还非得去踩一踩,老子也不管了,要臭大家一起臭吧!”
五爷追上老烟枪,两人便小心翼翼朝蓝色池子走了过去。不一会儿,他二人就置身于七彩温泉之中,老烟枪回头朝我们比了一个手势,便一头扎进蓝色水池中,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赵五爷不会游泳,远远站在水浅的地方,不断打望着四周,看样子很是紧张焦躁。我们三人站在岸上,不由得提心吊胆,唯恐老烟枪在水下遭遇不测。
但那蓝色池水里无比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凶险之兆。我一面紧盯住池水,一面暗自祷告,整个人魂不守舍,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烟枪还未从水中露头。我身上毛孔紧缩,心里越来越慌乱,忍不住对五爷道:“赵五爷,水中有没有古怪的地方?”
赵五爷紧张过度,拍打着水面说:“古怪倒是没有,但老子总觉得情况不妙,风吹开裆裤,凉到卵上了!”
这时候,只见水中冒起许多大气泡,不一会儿,老烟枪便从水底钻了出来。他一面抹着脸上的水珠,一面大口大口地吸气,看来憋得实在太久了。
我见老烟枪安然无恙,长呼出一口气,慌忙问道:“水里有什么,看清楚没有?”
老烟枪摆摆手,示意自己太累,还不能说话。他招呼着五爷游回岸边,好不容易才爬到我们身前,犹自喘息不停。
我掏出一支烟递给他,并帮他点燃,等他缓过神,才又问了一遍。
老烟枪两眼炯炯有神,打了一个响指道:“同志们,我看有戏了!水里十多米深处,有一大个洞口,似乎能够容纳二三十人,多半就是墓穴入口了。”
我们一听都兴奋起来,无余夫人果然非同凡响,竟能在水中开凿墓穴,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不管怎么说,有所发现总比毫无进展强,革命征程又往前迈进了一步!
“不过水里太深,而且那洞口中也灌满了水,不知得游到什么时候才能呼吸,所以水性不好的同志就别下去了。还是让我一个人来吧!”老烟枪提议道。
我倒是没有问题,而且也十分渴望能到墓中看个究竟。赵五爷完全就是一个旱鸭子,肯定不能下水。方诗雅说自己会游泳,抢着要跟老烟枪一同前往。
只有方诗尧闷不吭声,半天也不表态,也不知作何打算。但我经过先前水中历险的情形推测,他其实会游泳的,而且水性不比我差。
赵五爷懊恼地说:“格老子哟,说了半天,你们太不仗义喽,要把老子独自一人扔在这里嚒?”
老烟枪沉思半晌,最后打定主意道:“既然这样,诗雅妹子陪着五爷留在此地接应我们,其余三人下水。同志们,革命分工不同,但都要恪尽职守,方能争取胜利!”
老烟枪说得很委婉,他其实是担心方诗雅不愿意听从指挥,才用这样的话来劝慰她。方诗雅果然倔强无比,理都不理老烟枪,先自下了水。
老烟枪脸上有了愠怒之色,又不好得发作,只得吹胡子瞪眼睛地瞅着方诗雅的背影。
方诗尧倒是乖巧,也不知他是为了缓解老烟枪的怒气,还是本就打定主意不下水,笑着说:“烟枪大哥,你别放在心上,我妹子从小就这样,还是我留下来陪五爷吧。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老烟枪欲言又止,让五爷将刺刀递给我,又从方诗尧那里要来几支飞镖,便招呼我下水去追赶方诗雅。
“耍滑头!革命队伍不好带啊,一个倔强,一个奸猾,这兄妹俩还挺有些意思!”老烟枪跟在我身后,嘟嘟囔囔说道。
我不便搭腔,但心里很挺佩服老烟枪的精明,他也看出了方诗尧在耍小聪明。我心里也对方诗尧刚才的表现极为不满,此人太没担当了,与他共事还得留心才行,犹豫着要不要将方诗尧的秘密告知老烟枪。
老烟枪却催我赶快入水,我抬头一看,方诗雅已经不见了人影,只得暂且将心事放下,专心去追赶方诗雅。
没想到这蓝色池水温度不高,比起前面几个池子来,竟还有些冰凉。我一钻进水里,身上就有些寒冷僵硬,更加不敢耽搁,急急往水下潜去。
隐约能看见方诗雅在前面游动,她身姿非常灵活,水性相当了得,我不禁暗自赞叹。加上她衣服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婀娜多姿,宛如水中仙子一般,我不由得加快速度,紧紧跟了下去。
越往下压力越大,温度也越低,我手脚渐渐有些不听使唤,肺部憋得快要炸裂了。大概游了十多米,果然见池壁上露出一个洞口,情形与老烟枪所说相差无几。
方诗雅在洞口徘徊一阵,朝我们打了一个手势,摆动着腰肢率先钻进了洞口。
我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整个人憋得头昏脑涨,也不愿打量四周,硬着头皮钻进去。这洞里灌满了水,一点罅隙也不留,除了继续闷头往前游,别无他法。
游了大概十多米,仍旧不见尽头,水也没有下降的趋势。我不觉紧张起来,再这样下去,难免不会被活活淹死!我无奈地想起长乐观老道士的避水丹,要是当初能跟他多要几颗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狼狈。
我已经憋得双目圆睁,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耳朵里开始嗡嗡鸣叫着。再看方诗雅,她的动作已然迟缓了许多,显然用尽力气了。
就在我肌肉酸软无力,双腿快要抽筋之时,洞中走势忽而往上,眼前出现一道缓坡。老烟枪从后面猛冲上来,抓住我的双臂往上一带,我终于将头探出了水面。
我一下子解脱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肺部火烧火燎,再迟上两分钟,我肯定玩完了。
老烟枪和方诗雅有气无力地踩着水,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听他们的急促的呼吸声,想必也是极不好受。
过了半晌,我们三人总算恢复过来,老烟枪取出事先包裹在塑料布中的手电筒,朝四周探照起来。
眼前现出几道石阶,一直延伸到前面斜坡之上。石阶上横躺着一具穷奇尸体,它身上插着许多利箭,看样子刚死去不久。这穷奇肯定是从水里出来,便触发了机关,遭到暗箭袭击,才命丧于此。
我不禁骇然,又感到侥幸无比,要不是穷奇在前面开路,我们三人的下场便是如此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不是穷奇率先进入蓝色水池,我们也不会确信无余夫人的墓穴就在水下。
总而言之,这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冥冥中倒像是老天爷专门安排我们来到此处一样。
“我们小心一些,前面肯定还有危险,不要鲁莽!”老烟枪非常警觉,但他话锋一转,却说道:“好在有这些猛兽替我们开路,咱们也不必畏畏缩缩。要牢记伟大领袖的话,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大概不会错。”
我此时沉浸在狂热的兴奋之中,一想到终于站在了无余夫人墓穴之前,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甩动双臂游到石阶上,想越过穷其尸体往前走。
不料我们刚绕过穷奇尸体,忽而感到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欲坠。我心底一冷,暗叫不妙,莫非中了毒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