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我透过窄缝看向黄金棺椁里,却见里面一无所有,只在棺材底积了一层血水,不免惊骇之余,有些大失所望起来。
那血水约有五六公分深,积满了整个棺材底,呈现出黑紫色的光泽,仿佛电光浮动。血水污浊不堪,味道极其呛鼻,闻上两下,便恶心得直想吐。
我恍然大悟,原来紫气便是从血水中散发出来的,也不知道紫气本就来自于血水,还是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我们掩住口鼻,身不由己地朝后退了几步,一面抬起眼睛互相打量,眼神里全是惊疑和失望之色。
老烟枪捏住鼻子,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地说:“奇哉怪也,咱们又扑了一个空!棺材里什么也没有,难不成用那些血水交差了事不成?他娘的,那些血水有何用处,还能当饮料喝吗?”
他说得我和方诗雅拼命掩住嘴巴,险些吐了出来,亏他会有这么恶心的念头!
“老烟枪,你刚才还提醒我们不可自乱阵脚,你倒好,反而说些丧气话。我们不是还没完全打开棺盖嘛,等尘埃落定再做结论!”我其实也没了底气,但仍旧不想就此放弃。
老烟枪朝我竖起大拇指,笑着说:“老子不过考验一下小同志的革命意志,不错,你是个合格的接班人!”
我没好气地耸耸肩膀,朝他使个眼色,继续去推动棺盖。我俩撸起袖子憋足劲,矮身弯腰,双足摆个马步钉在地上,呼呼喝喝一同使劲。
那棺盖极为沉重,推了半天才挪了几寸,我早就累得双臂酸痛了。方诗雅看我俩累得跟狗似的,便过意不去,走过来帮忙。
三个人合力之下,棺盖终于缓缓滑动,越来越接近棺材边沿了。老烟枪数了三声,喊道:“快闪开!”
我刚刚跳开,就听见砰的一声,棺盖翻到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溶洞本就密闭狭小,回声立即与原声重叠在一处,如同扩音器一般,震得我头晕耳鸣。
我耳朵里嗡嗡叫着,鼻子中猛然扑进一大股血腥味,脑袋瞬间晕晕乎乎,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整个溶洞中弥漫着浓浊的腥臭味儿,犹如成千上万条死鱼被暴晒过后的味道,那臭味腐浊沉闷,就好比狐臭一样,熏得人昏昏沉沉。
这未免太遭罪了吧!我竭力晃动着脑袋,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好大一会儿才站稳了身体。
方诗雅脸色苍白,紧紧咬死牙关,腮帮子鼓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吐了。老烟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接连点起三只烟,不住朝身前挥动着,企图借此压一压血腥味。
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我们才勉强适应过来,渐渐镇定平静心绪,将目光投向棺材之内。
一看之下,我的失望之情更深了,棺材中除了黑紫色的污血,连骨头渣子也没有。韩山童不会尸解成腥臭的血水了吧?
老烟枪把香烟扔在地上,左手捂住鼻子,走到棺材边,而后转开脑袋,身子稍稍倾斜,右手伸进棺材里,用刺刀往血水里刺探。
我见那血水颜色过于诡异,担心其中有毒,便提醒老烟枪不要碰触到血水。方诗雅浑身绷得笔直,手中捏着一支飞镖,神情非常紧张。
老烟枪极为小心地划动刺刀,我听见刀尖与棺底摩擦出锐利的声响,仿佛小猫挠玻璃一样,不禁头皮发麻,牙齿发软,骨头发酥。
老烟枪从头至尾划动一遍,最后举起血水横流的刺刀,说道:“竹篮打水一场空,污血中连骨头渣子都没捞着,咱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本来多少还抱有几分希望,听他一说,瞬间就心如死灰。水中打捞月亮,空忙一场,这上哪里说理去?
韩山童的遗骸找不着,意味着我们又回到了原点,就好比无头苍蝇乱转一通,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突破口!
我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心中极不好受,唉声叹气地坐到地上。老烟枪和方诗雅连鼻子也忘了捂住,全然傻愣着,他们心中的失望和沮丧溢于言表,脸上显出悲苦之色。
“我们还是想办法走出去吧,有限的生命应该献给无限的革命事业,不要在这鬼地方浪费时间和精力了。”老烟枪疲惫地说着,就要走过来拉我起身,但他猛然间止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身后。
我心知有变,随即转头看向后面,不由得感到一阵窒息,仿佛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只见我身后赫然站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他脖子上面没有脑袋,污浊黑紫的血水从铠甲上淋淋漓漓滴落着,周身紫气缭绕,左手提着一把钢刀,右手捧着一颗脑袋。
那脑袋伤痕累累,铜铃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射出凶狠阴邪的冷光看着我!这不是无头鬼影吗?他什么时候从白石壁里跑出来了?
更令人惊恐的是,这无头鬼影露在外面的皮肤一片干紫色,隐隐透露出道道暗红之色,就像枯木逢春,即将迎来新生。
我一颗心咚的一下沉到了谷底,无头鬼影吸食女尸腐血,原来是为了重生!他不是鬼影,而是尸妖,一具逆天而为的成了妖精的尸体!
这无头鬼影定定地盯着我看,只要我身子稍微动一下,他那双眼睛便滴溜溜直转,对我片刻不离。我被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双腿不知不觉间已经麻木了。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乎只有几秒,又像漫长的一个世纪。无头鬼影眼光绕过我,落在黄金棺椁之上,忽而显得怒不可遏。
我明白过来,那黄金棺椁便是装殓尸妖的,莫非他就是韩山童了?我曾经祈求老天爷不要让韩山童尸变,看来老天爷也不帮忙,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尸妖狂吼一声,大步流星地朝我奔来,举起钢刀作势要砍。我闻到一大股腥臭味,同时见他身上紫气环绕晃动,更像一大团紫云席卷而来,更加惊慌失措,一时间就呆住了。
无头鬼影两三步冲到我身前,钢刀带起风声,一股冷风卷进了我的衣领。此刻要逃已然来不及了,我叹息一声,缓缓地闭起了双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老烟枪怒吼一声,猝然飞扑过来,迎着尸妖就撞了上去。那尸妖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往后倒退两步,钢刀铿然有声地砍在我脚边。
我死里逃生,毛孔里激出许多汗水,人就从呆愣状态恢复过来,慌忙一骨碌爬起来。老烟枪一撞之下,扑倒在地,挣扎着要爬起来。
但那尸妖退了两下,猛然刹住脚步,他被老烟枪方才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怒不可遏地狂冲而来。
我一把拖住老烟枪双腿,来不及等他起身,将他身子往前一拉,堪堪躲过尸妖又一次进攻。恰在这时候,方诗雅见我俩险情不断,手中飞镖连连射出,帮我们阻挡尸妖的进攻脚步。
那尸妖好生了得,听声辨向,手中钢刀舞得密不透风,将大多数飞镖打落在地。但方诗雅技艺高超,同时又算得上从旁偷袭,还是有两支飞镖穿过刀风,插进了尸妖胸前。
尸妖突然静止不动,打量着我们三人,他此刻大概明白过来,我们三人也不是什么乌合之众,绝不会束手就擒。
尸妖不动,我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眼光一刻不离他左右。如今我们处于被动地位,只得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完全有守无攻了。
不想那尸妖沉寂一会儿,只见他缓缓举起右手中的脑袋,猛然放在脖子上,而后双手捧住头颅转动两下,那脑袋便严丝合缝地与脖子合在一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到了极处的景象,便从头冷到了脚,老天爷啊,韩山童果然成妖了!
他不但能吸食女尸腐血获得新生,还能将断头重又安置在脖颈之上,不是妖孽还能是什么?
老烟枪刚从地上爬起来,便看见了这惊人的一幕。他虽然一直强调唯物观点,可现在却斜吊双眉,脸上的肌肉鼓出来,时不时抖动两下,想必心中的震撼和惶惑已无法形容了。
尸妖犹自摆弄着脑袋,似乎尚未安放妥当,但他脑袋和脖子结合之处,闪动着丝丝缕缕的紫气,皮肉迅速生长包裹在一起。
我见方诗雅离我们较远,趁此机会,急忙招呼她靠拢过来。所谓人多力量大,我们现在必须时刻呆在一处,不能分散力量。就算不能打败尸妖,好歹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就在方诗雅刚要迈开步子朝我们奔来的时候,尸妖震天动地狂叫一声,震得我们肝胆欲裂。我抬眼看过去,见他的脑袋已然放得四平八稳,身躯显得更加高大了。
尸妖的脑袋转动自如,他两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虬髯根根倒立,比先前的恐怖之状竟不遑多让。我与他目光相接,更觉得寒气逼人,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了。
尸妖极为狡猾,他见方诗雅落了单,更有意报复她的射镖之仇,一把钢刀挥舞得虎虎生风,秋风扫落叶一般怒攻上去。
方诗雅吓得脸色花容失色,斜刺里往旁边闪去,手中飞镖如同雨点一样尽数甩了出去。没想到尸妖不躲不避,飞镖插进铠甲之中也浑然不觉,只管举刀砍杀。
幸而方诗雅速度极快,钢刀落下之时,她已经冲出三四步。饶是如此,刀尖还是在她左肩之上划出一大道口子,鲜血瞬间就喷涌而出。
我和老烟枪同时舍身往前蹿过去,我拉住方诗雅急急往一旁躲开,老烟枪在施展开格斗擒拿之术,凭借手中一把小小的刺刀与尸妖纠缠在一起。
方诗雅捂住肩膀上的伤口,殷红的血液就从她指缝间流了出来。我瞟眼看见那伤口很深,倘若刚才方诗雅慢了半步,她那只胳膊非得被卸下来不可!
我的背包留给五爷,随身没有携带治伤之物,不禁大急。方诗雅皱眉咬牙,坚强地说道:“你别管我了,快去帮老烟枪!”
我听她语气中有些焦急,慌忙朝老烟枪看去,见他虽然仗着身手敏捷左躲右闪,但已然处于下风。何况尸妖刀法了得,处处不离老烟枪要害,逼得他狼狈鼠窜。
我知道自己压根不会打斗,贸然上前,只会笨手笨脚地添乱,只好紧盯住场中情形,脑子飞速运转,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智取。
情急之中,我不经意间瞥见黄金棺材,突然想起尸妖出现时,他看见我们掀翻了棺盖,脸色很是焦急。想来他一定很在意那口黄金棺材!
确切地说,他应该很在意棺材中的污血。我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豁然开朗,看这尸妖周身紫气与棺中污血一样,他能有如此造化,或许完全是污血再起作用。
这么说来,那黄金棺椁俨然就是一个养尸池了!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快速走向黄金棺椁,抬脚就大力地踹了一脚。
我的本意倒不是想踹翻棺材,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只是想转移尸妖注意力,将他引过来,让老烟枪稍稍喘息一阵。
万万没想到,黄金棺材发出一声闷响,那尸妖立时住了手看过来,眼神又急又怕。我一看有戏,便不停地踹着棺材,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看着他。
尸妖霎时间怒气冲天,舍下老烟枪不管,如同狂风骤雨朝我攻了过来。尸妖身形方动,我立即远离黄金棺材,远远跳到一旁去了。
但他处于震怒之中,对我紧追不放,阵阵刀风从我头皮拂过,阴冷无比。我绕着溶洞四处逃窜,连回头看一眼的余地都没有,这尸妖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了!
方诗雅见机很快,忍痛去踹黄金棺材。声响传来,尸妖舍下我,转而攻击方诗雅去了。
我弯腰扶膝喘息着,又扭头看过去,方诗雅受了伤,行动迟滞缓慢,险情接连不断。我心中大急,正要喊老烟枪快去敲打棺材,好接替方诗雅。
不料我扯着脖子叫了几声,老烟枪不应不答,也不见他前去解救方诗雅。我纳闷中就有些生气,这老烟枪怎么越来越不替革命同志着想了?
我气急败坏地骂了他两句,直起身子看向他方才站立的位置,却见老烟枪不知何时消失了。
就在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眼前闪动着一块亮光,我顺着亮光一直看向白石壁,见老烟枪正站在石壁之中,朝着我晃动手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