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山村笼在一层薄雾之中,鸡鸣狗吠之声使得整个村庄更加宁静了。我们走出院门,便见村长领着几个村民赶过来,嚷着要一同前往派出所。
其中一个民警微微点头,同意了村长的请求。那些村民怒气还未消散,阴沉着脸瞅了我和方诗雅几眼,好在有派出所的警员在场,他们不敢过于放肆。
我们一行人当即上路,徒步赶往金川乡。我扶着方诗雅,迈着疲乏沉重的步子,走得非常艰难。
回过头去,只见覆船山隐藏在浓雾后头,远远地只能瞧见山尖一溜白雪。我看着云烟萦绕的覆船山,忽而觉得仿佛经历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除了感到头痛肚饿而外,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意识,处于一片混沌之中。方诗雅悲伤过度,一路上没说过半句话。
紧赶慢赶,我们终于来到了金川乡派出所,还未坐下去,又被人带到乡政府去了。
刚一进了乡长办公室,我便看见老烟枪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抽烟,正和乡长谈笑风生。
那乡长大概五十多岁,看上去非常老于世故,在老烟枪面前竭力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时不时还附和着笑上两声。
老烟枪见到我和方诗雅,便向乡长介绍我们,说我们就是他的革命战友。那乡长慌忙走过来,跟我们握握手,脸上爬满了笑容。
我一看这般场景,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缓缓落了地。明白人都能看出来,一定是老烟枪的身份起了作用,我们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果不其然,一切都顺顺当当起来。那乡长不顾村民反对,微笑着将我们送出来,让那两个警员开车送我们赶往歙县。
那些村民哪里肯轻易放我们走掉,死缠着乡长要说法。只听乡长吼道:“你们晓不晓得,这几位同志大有来头。就在今早,县里和省里的电话都打过来了。狗日的,老子当了这么多年乡长,头一回接到省办公厅的电话!你们要吵,到省里面吵去!”
那村长心有不甘,悻悻然地说:“那我们村死了那么多人,又该怎么办呢?”
“死人了就回去办丧事去!”乡长瞪眼怒骂道。
老烟枪对着乡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发火,转而对那些村民说:“老乡们,对于你们的遭遇,我深感抱歉。鬼见愁等人不幸遇难,与覆船山中的妖墓有关。你们要相信组织,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和答复的。”
一提到覆船山妖墓,那群村民便瞬间闭了嘴,脸上表情极为复杂。想必他们自幼或多或少听过相关传闻,因而不好再说什么。
我们趁机上了车,在村民们阴郁的目光中离开了。我心有不安,便对老烟枪说道:“我们会不会做得过火了一些,太不通人情了吧?”
老烟枪沉默半晌,而后心思沉重地说:“我也不想这样草草了事,你放心,我会向组织详尽报告此事的,请求组织尽量多关照一下这些村民吧!”
他既然说到这里,我也就无话可讲了。但愿老烟枪能说到做到,尽可能给这些村民带来一些补偿,尤其是阿瓜他母亲,真叫人替她难受。
后来我们到了歙县人民医院待了将近一个周,等方诗尧和赵五爷能下床了,便匆匆赶回了海宁。
方诗尧当时头破血流,好歹不是重伤,只留下了轻微的脑震荡后遗症。
赵五爷肩膀上的子弹被取了出来,伤口复原得很快。其实最让我担心的是他身上的尸毒,可不知为何,尸毒也不治而愈。
我想来想去,大概还是因为五爷曾吃过鬼国内丹,因而具有了抵抗邪毒的能力。这样看来,五爷因祸得福,不但能抵抗妖邪之毒,还在不经意间,具有了潜水的能力。
这一日,我们终于回到了海宁城。大家劫后余生,如今看着这花花世界,总觉得处处赏心悦目,心情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老烟枪要在海宁跟组织联系,汇报我们的革命经历和所取得的成果,因而便安排我们住进了一家旅馆。他自己则避开耳目,又神秘地消失了。
我和五爷早就见识过老烟枪的行事风格,倒也不在意。赵五爷兴致大发,等老烟枪回到旅馆,他便吵嚷着要下馆子。
老烟枪倒也随和,笑道:“干革命就是为了能让同志们过上好日子,今天我请客,就当给同志们庆功了。大家尽管放开吃喝,今天咱们暂且不管那些革命纪律。”
我们自然很高兴,找了一家稍微上档次的饭店,胡吃海喝一通,人人都有些微醺了。
就连方诗雅也在我们的怂恿下,喝干了一大杯烧酒。她脸上堆着锦霞一样的酡红色,更显得美艳动人。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回顾这一次的覆船山之行,免不了感慨一番。赵五爷尽捡些自己的英勇事迹来说,拍桌子打板凳地吹嘘自己如何了得。
大家为了高兴,也就不反驳他,任由他将牛皮都吹到了天上。老烟枪含而不露地讽刺说:“是的,我得向组织上给五爷邀功,给他颁发一个十公斤重的奖章挂在脖子上。”
酒足饭饱之后,赵五爷犹自觉得不尽兴,嘿嘿笑了几下,便当着方诗雅的面,一叠声吵着要去歌舞厅里蹦嚓嚓。老烟枪酒意上头,竟然豪爽地答应了。
那个年代里,歌舞厅还是新鲜玩意儿,但进去的多半是些登徒浪子。在一般人眼里,进歌舞厅还属于不正经的行为。
方诗雅先自低了头,说什么也不肯去。我本想劝五爷打消这个念头,另行找其他乐子,不想方诗尧却开口劝道:“诗雅,大家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你不可使性子扫兴!”
方诗雅左右为难,抬眼悄悄瞥了我一下,而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赵五爷一跳而起,招呼着我们匆匆奔了出去。在方诗尧带路下,我们走进了一家歌舞厅,里面灯光昏暗,人影乱舞,音乐声极为嘈杂刺耳。
赵五爷不打招呼,早就跳进舞池中去了。方诗尧的表现令我大吃一惊,他竟然笑眯眯地四处打望一阵,而后走向了一个摩登女郎,不一会儿便互相打情骂俏起来。
我说什么也想不到,原来方诗尧还有这么一面,何况自己亲妹子还在场,他也太不检点了。
方诗雅局促不安地站在我身旁,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一会儿,才央求我道:“太吵了,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走一走?”
我看向老烟枪,征询他的意见。老烟枪把我往旁边一拉,而后扒着我的耳朵说:“我看诗雅妹子对你很上心,你就去陪陪她吧。”
“少胡说八道,她不过是不习惯这种地方罢了。”我不喜欢老烟枪开这种玩笑,就有了些怒气。
老烟枪讪笑着,极为肯定地说:“老子看人向来很准,我跟你说,诗雅妹子就是看上你了。你还记得在水晶阔室中煞毒发作吗?”
我当然记得了,当时我中了金蟾蜍之毒,而后活血煞毒又发作了,便昏了过去。但这与方诗雅有什么关系呢?
“嘿嘿,你昏过去之后,诗雅妹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比死了亲爹还难受!”老烟枪见我不信,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眨着眼睛。
“去你的吧,反正我昏过去了,随你怎么编排!”我捣了他一拳,生怕他嘴里又吐出什么风言风语,便急忙招呼方诗雅走出了歌舞厅。
来到街上,冰冷的寒风吹过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时候已经夜色深沉,街上冷冷清清,一盏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
我和方诗雅走在街上,却找不到话说,仿佛是两个陌生人并肩而行。
“对不起,让你出来陪我,你是不是很无聊?”方诗雅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很轻。
我们正走到路灯下面,就着灯光,我见她两眼清亮,又带着几分酒意,显得极为动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方诗雅感受到我的目光,头低得更深了。我忽而想到老烟枪刚才说的话,就有些不自在,急忙别过头去看向一旁。
在街角处,正是歌舞厅后门,那里堆积着许多纸箱。我不经意间,却看见方诗尧与一个女人面对面说话,便想赶快走开。
可我却听见那女人发出两声轻笑,不禁懵住了。那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
犹如平地响起一声炸雷,我瞬间就浑身抖作一团,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太像朱婷的了!
我感到不可置信,慌里慌张往街角跑过去,一颗心脏狂跳不停。方诗尧和那个女人交谈甚欢,对我的出现浑然不觉。
那女人被方诗尧挡住,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只是听见他们说话声很快,同时又非常亲密,犹如一对情侣一般。
要不是我被那女人的声音所吸引,早就识趣地走开了。这时候,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喊道:“朱婷,是你吗?我是白帆啊!”
不想我话音刚落,那女人一头钻进了歌舞厅后门,急匆匆走了,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可那背影实在太熟悉了,不是朱婷还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