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塔中传来一声咆哮，我听那声音很像牛叫，与先前听见的一样，便大声问道：“五爷，你说的怪物，是不是一头牛啊？”

此时镇妖塔摇晃得很厉害，众人站立不稳，忽而往东倒，忽而往西晃。

赵五爷闻言，硬生生立在原地，瞪着眼睛大惊小怪地吼道：“大学生，你狗日嘞怎么会晓得？不对啊，你瓜娃子不是昏过去了嚒？”

我只是随口一问，不想却被自己猜中了，愈发感到匪夷所思，镇妖塔里怎么会困着一头牛呢？它又不是牛圈，大材小用，岂非暴殄天物？

镇妖塔越来越晃得骇人，脚下、眼前那些黑蛇无比躁动不安，似乎就要纷纷逃走。

我惊出一身冷汗，要是蛇群就此散开，镇妖塔可就散架了，我们多半要有死无生，葬身于此处了。

不料老烟枪等人虽然手忙脚乱，但还算镇静，就连李神棍，也比我好得多。我瞬间恍然大悟，肯定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这种情况多次出现，因而他们才会见怪不怪。

果不其然，没过多长时间，震动摇晃之感渐渐减弱。不一会儿，镇妖塔完全恢复了平静，我们毫发未损，那些黑蛇焦躁的举动也都平复下去。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镇妖塔刚平静如初，我却听见几下“救命”之声，好像是鞭王等人在求救。

我连忙走到老烟枪身边，催他快去救人。不想老烟枪纹丝不动，就连方诗雅也是一脸漠然，好像把自己亲哥哥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老烟枪和方诗雅的表现实在过于反常，他俩绝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其中一定有别的缘故。我想通了这一点，便极有耐心地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烟枪还在理着思路，赵五爷抢先开口说道：“大学生，在你昏倒之后，我们就没听见吓人的笑声，李老板也醒了。可不管怎么做，你个瓜娃子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老子只好背着你往上爬。后来嘛，就遇见老烟枪了，日他仙人板板，他和诗雅妹儿竟然也都直挺挺地躺在楼板上，你说是不是遇见鬼了嘛？”

老烟枪打断五爷，飞快地告诉我，他和方诗雅追着方诗尧一连爬了两层塔，忽然一同昏倒在了楼板上。

我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是不是也听到了一阵笑声，还说‘你终于来啦’之类的话？你们有没有梦见什么古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人？”

老烟枪说道：“笑声倒是听见了，可却没做梦，老子从来不会做稀奇古怪的梦，要梦也是梦见自己的战友。”

他这么说着，有意无意地抬眼看了小张一下，眼眶就有些湿润了。小张默默走到老烟枪身旁，低声叫了一句“连长”。

老烟枪一定想起了小张的父母，看他俩这般亲近，还真有些父子之间才会有的情态。

方诗雅接着老烟枪的话，说道：“我倒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想起来，仍旧觉得就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我在一座大殿之中，遇见一个女子，她只管喊我如烟姐姐，还说明王也到了此处。后来不知为何，我被人从后面一推，掉进一个悬崖下面，就醒了过来。”

方诗雅说得很简洁，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梦境给概括完了。但我听出了一身冷汗，感到四肢冰凉，心里又惊又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概众人被我的表情给吓到了，纷纷追问我。老烟枪火眼金睛，把我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严肃地说：“白帆同志，你是不是也跟诗雅妹子一样，梦见那个女子了？”

我点点头，一五一十将自己梦中所见情形详细说了一遍，众人一开始凝神细听，到了后来，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赵五爷咂舌道：“日他仙人板板哟，有这等好梦，老子怎么错过了？早知道就让小张把老子打晕，去梦里跟小娘们会上一会，说起跳舞，老子可是能陪她们跳个三天两夜。哎，可惜喽，实在可惜喽！”

赵五爷就只记得我说的那些侍女们在纵情狂欢，别的都没放在心上，他一双小眼睛泛着亮光，嘴里差点没流出哈喇子来。

李神棍听得很是仔细，捋着山羊胡须道：“小兄弟，老夫以前说的没错吧？我就说那九窍玲珑心非同小可，小兄弟真的开了天眼，我没骗你吧？”

李神棍当初说这一番话，是在地下河旁，如今旧话重提，我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倘若我真的开了天眼，而且有了九窍玲珑心，按照六儿的说法，我能读懂《玉函通秘》已不在话下。

只是现在形势不允许，我只得按奈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拿出《玉函通秘》来观看。此事是真是假，日后一验证，自然就能知晓了。

“这么说，血太阳果真存在了？白帆，我隐隐觉得，血太阳邪恶至极，恐怕它就是人皮笔记想要告诉我们的秘密！”方诗雅沉思说道。

兴许做了怪梦，方诗雅的态度要比其他人严肃端正，提出的问题也比别人尖锐得多。

我也曾想过，人皮笔记背后藏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这种力量促使人们互相争夺。当年的建文帝、张三丰，还有我的外祖父、方天明这些人，都深陷纷争之中。

如今轮到了我们，还有鞭王等人，多半也是被这种力量所驱使，才会纷纷卷了进来。只是令人沮丧的是，我至今不知道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恐怕鞭王也无从知晓。

方诗雅认为血太阳象征着这种惊世骇俗的力量，还真有一定的道理。不管怎么说，倘若血太阳重出人间，到那时，极有可能就是末日来临了！

而在梦中，六儿殷切地嘱托我，一定要早日重建明教，多半也是在暗示我，以后能够阻止血太阳的出现。

老烟枪听我分析了这么多，慨然说道：“老子早就说过，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对了，那个六儿，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我哪里知道六儿的心思，只是清楚地记得，在我问到关于赤乌鲤鱼的事情时，她变得非常慌乱，甚至下了逐客令。

那赤乌鲤鱼到底有何可怕之处？我挠破头皮，也无法想通其中关窍。

一路走来，赤乌鲤鱼最令人震惊的举动，便是越过塔影化作赤乌龙。除此之外，我们再也没碰见过赤乌鲤鱼了。

李神棍忽而抚掌笑道：“各位老板，我倒有一点不成熟的见解，你们想听吗？”

众人哪有心思跟他卖关子，急忙催他快说。李神棍双手背到身后，踱着步解释道：“秦始皇镇妖塔，镇的就是王气。说得透彻一些，秦始皇自称祖龙，岂能容忍世上还有别的真龙出现？而这赤乌鲤鱼，偏偏能变成赤乌龙，这其间难道没有什么联系吗？”

我脱口而出，叫道：“李老板，你是说镇妖塔中，困住的妖物乃是成精了的赤乌鲤鱼？”

李神棍摊开双手，说道：“老夫也就是把有关联的事情联系起来，做了一番推测，还不敢确定。我姑妄说之，你们姑妄听之吧。”

“不可能，塔里的怪物不是那头老水牛嚒？”赵五爷断然否定，一副绝不相信的样子。

我到现在还未见过那头怪牛，但在五爷等人的话语里，或多或少了解了个大概。那怪物非常凶残，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极为难缠。

方诗尧和鞭王等人，便是被怪牛给困住了，老烟枪和方诗雅也曾出手相救，却奈何不了它。故而听见鞭王等人的求救声，他们才显得无动于衷。

镇妖塔中明明镇住的是一头牛，可从六儿的神情中，还有李神棍的推测中，可以想到，塔里应该还藏着赤乌鲤鱼。这就奇怪了，到底孰真孰假，我已然没了头绪。

我现在脑袋中就是一团浆糊，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也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开，对老烟枪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救人，起码得将诗尧给救出来。毕竟我们与他相识一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身处危险之中？况且等他们死在了怪牛嘴里，接下来就要轮到我们了。”

老烟枪为难地说道：“这道理谁不懂，可我们要救人，也得找到他们不是？”

我立即感到背脊发凉，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们连诗尧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方诗雅走到我身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白帆，这件事还真不能埋怨烟枪大哥，我们想要救人，可却无从着手啊！”

我跌坐在楼板上，感到这一回麻烦大了。我们明明听见了牛叫，还有鞭王等人的求救声，却连他们的人影都找不到，当真诡异至极。

我抬起眼打量四周，这层塔上再无楼板，上面无路可通。难道我们要原路返回不成吗？

偏偏在这个时候，鞭王等人的求救声又传了过来，而且还夹杂着无比愤怒的牛叫。

这些声音仿佛就响在我们耳朵旁边，众人挺腰直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手中紧握武器，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但我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塔内除了我们几人而外，随处都是一个样子。而且那些声音一阵急过一阵，动静非常大，蛇群组成的楼板却纹丝不动，毫无异常。

莫非这里还存在着别的空间不成？我随即涌起这个念头，急忙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烟枪。

老烟枪耸肩说道：“我们也想到过这一点，要真有折叠空间，早就被找到了。我看你还是别费劲啦，咱们得重新换个思路。伟大领袖教导我们，看事情不要局限于以往的经验，要学会变通。”

我不由得苦笑不已，老烟枪说得轻巧，想变通也得有个变通之处。既然塔内不可能存在折叠空间，那为何我们看不见鞭王等人呢？

我想到这里，突然脑袋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即叫道：“哎呀，对了，你们快帮我想一想，在什么情况下，我们才会看不见别人？”

“当然是黑暗中噻，你瓜娃子还是个大学生，这都想不到嚒？”赵五爷接嘴道，不屑地嘲讽了我一句。

老烟枪瞪着五爷说：“废话！我们手里不是都有手电吗？这又该如何解释？”

五爷和老烟枪一言不合，又开始争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但凡到了非常紧张的时候，他俩总会唇枪舌剑吵个不停，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老烟枪认为我们开着手电，所以五爷说的话纯属放屁。五爷则破口大骂：“龟儿子老烟枪，你他妈的才放屁，放狗臭屁！你狗日嘞没听说过灯下黑吗？”

我一把拉住五爷，急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啷个了嘛？老子说老烟枪放臭屁，不知道灯下黑！大学生，你要帮我还是帮他？”赵五爷缠住我，喋喋不休地说着。

李神棍却在一旁拍掌笑道：“妙啊，好一个灯下黑！五爷，你这回可真说到点子上啦！”

李神棍一笑，五爷和老烟枪都消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白帆兄弟，你也想到了吧？”李神棍举起一只手指，往上戳动着。

赵五爷着急地问道：“你们别打哑谜了，快些告诉老子，你们到底想到了啥子？日他仙人板板，你们把老子搞得心痒痒嘞。”

“你们是说，我们遇见了灯下黑这种事情？而且，与塔顶那一条巨蟒有关？”方诗雅一点就透，开口就将我们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抬头看着上方，晃动手电，说道：“确切地说，是与塔顶那条巨蟒口中含着的光芒有关！如果把那光芒看成一盏灯，我们恰好处于灯下，不正是灯下黑吗？”

老烟枪瞬间就明白我们的意思，更进一步地问道：“这么说来，咱们先要灭了头顶的灯，才能救出诗尧等人。那巨蟒盘踞在塔顶，难不成我们要爬上去杀了它？”

老烟枪一席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爬到塔顶杀死巨蟒，开什么玩笑？先不说能不能杀死它，万一惊动了蛇群，我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我不禁唉声叹气，刚有了几分眉目，没想到又遇见如此棘手的事情。杀死巨蟒这种事，想都别想，可方诗尧他们还被怪牛困住，难道就此放弃不成？

不料李神棍袖子中突然发出一道红光，将我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我看着那红光，顿觉十分眼熟，转而想到，那不是黑玉古扇发出来的光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