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上的鬼船来去诡异,倏忽间又是风平浪静,万籁寂灭。只有船老大烧着的纸钱,犹自冒起黑烟和火苗,在船头飘扬闪烁。
就在那明灭不定的火光中,我猛然间看见瓜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我睁大眼睛看过去,愈发惊恐了,只见瓜子的脑袋竟然又长出来了!
我虽然对瓜子的印象不深,但见他的脑袋与生人别无二致,不由得冷汗涔涔,莫非他还会起死回生?
“瓜子!”我嗫嗫嚅嚅地叫了一声。
瓜子转过头看向我,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目光却是无比的呆滞。他的眼睛就像死鱼眼,只有眼白,瞳孔收缩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船老大本来还在虔诚地祷告着,听见我的叫声,回过头发现了瓜子正站在自己身后,便大叫一声“妈呀,诈尸啦”,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连连蹬动,不断往船舷栏杆处退去。
瓜子似乎被船老大的举动给刺激到了,撇下我不管,自顾自朝他逼近。只是瓜子双腿迈动得很机械,仿佛被灌上了铅水,又像是得了关节炎似的。
饶是如此,船老板何时遇到过这种诡异景象,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屁滚尿流,只会哭爹喊娘,竟忘了站起来逃跑。
“白帆同志,快救人,那不是瓜子,多半是僵尸!”老烟枪大声提醒我。
瓜子再往前迈出几步,非得将船老板逼得跳水不可,而老烟枪距离尚远,而且他身上有伤行动不如以前敏捷,看来只有我亲自出手了。
自从修习了《正一经》之后,我就像被打通了心窍。要是在以前,我肯定想都不想就冲过去凭蛮力救人,如今却心念一动,口中念出一道咒语,伸手凌空一指,一道红光就往瓜子射了过去。
红光乍起,尚未击中瓜子,他已经定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那双死鱼眼里还露出一丝惊恐之色。
眼见着红光就要击打在瓜子脑门上,突然从斜刺里飞出一道符咒,堪堪将红光引往一旁。符咒替瓜子挡下红光,瞬间就烧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孟不凡飘然而至,他在瓜子眉心一点,瓜子便应声而倒。
孟不凡又掏出一张符纸贴在瓜子脑门上,这才直起腰冷冷地看向我,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大明王好生了得,要不是老夫来得及时,只怕瓜子的尸身就要被毁,而他的魂魄也要被打散了!”
我忽然想起下到船舱之前看见的情形,心中更加困惑,问道:“孟帮主,瓜子不是早就死了吗?他为何会突然诈尸?更令我不解的是,他的脑袋怎么长出来的?”
恰在此时,李神棍也赶了过来。孟不凡看见李神棍,就背负起双手转过身,给我一个冷傲的背影,显然他并不想屈尊纡贵来回到我的问题。
“明王,这都是一场误会!”李神棍看了一眼瓜子,小心地陪笑道,“我们帮主给瓜子施了法术,让他长出脑袋,又像活着一般,都是为了明天入水捕捉水怪之用,没有别的意思。要是惊扰到了诸位,还望念在我们一片诚心的份上,就此谅解吧!”
李神棍向来圆滑玲珑,所谓迎面不打笑脸人,我们也就无话可说。
孟不凡却冷哼一声,招呼也不打,自顾自走回船舱去了。
我和老烟枪折腾了一夜,感到非常疲惫,但因为心里还是对鬼船耿耿于怀,所以睡意全无,站在甲板上抽烟解乏。
李神棍和船老大把瓜子的尸体抬回原处,也都散去了。
老烟枪见他们一走,便大有深意地说:“白帆同志,看来孟不凡对你很有成见嘛!不过你别放在心上,据我观察,他只是一时不太信服你这个年纪轻轻的大明王而已。对于他这种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人来说,无需刻意去亲近示好,只要有机会露出你的真本事,他反而会打心眼里敬佩你的。”
我正为孟不凡的态度苦恼不已,担心会影响到我们双方的合作,听老烟枪如此开导,就豁然开朗了,笑着说:“老烟枪,一路走来,我真的跟你和五爷学到了不少东西!”
提到五爷,我叹息一声,老烟枪也沉默下去。他忽而转身就走,甩下一句话:“日他仙人板板,龟儿子赵五爷睡得安稳嚒?”
是啊,赵五爷,你现在何处,睡得可好?
甲板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正惆怅之际,我听见水面上哗啦响了起来。抬眼看过去,隐隐看见一道庞大的阴影从水面滑过,很快就消失了。
我心头一紧,又在水面上看了半天,夜色沉沉,哪里有什么动静?多半是条大鱼吧,或者就是我眼花了!
第二天早上,待湖面上的雾气消散不少,朝阳腾跃起来时,众人已经做好入水的准备。
考虑到水怪不除,不宜太多的人一拥而下,所以我们特意推举出几个本领较高的人,先下水斩杀水怪。
我们这一边由我带着小张和方诗雅下水,老烟枪留在船上,代替小张做总指挥。
另一边则由孟不凡打头,他带上了小五,还有另外两个水性较好且有些拳脚功夫的门徒,李神棍自然留在船上协助老烟枪。
这种安排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双方都竭力保持着一种默契,就是不管水下还是船上,双方人员搭配,必须尽量做到平衡。
如此一来,双方多有掣肘,便能避免有一方暗中捣鬼,甚至图谋不轨。
我在下水之前,看见老烟枪大大咧咧斜靠着栏杆抽烟,就走过去将暗影悄悄递给他。
老烟枪会意,冲我眨眨眼睛,却拍了拍腰间笑着说:“老烟枪老烟枪,除了抽烟,就只会使枪,匕首用不惯。”
我看他神色豁达,气定神闲,也就放下心来,招呼小张和方诗雅再检查一遍潜水设备,就率先跳进了水里。
小五本来打死也不肯再下水了,但他不敢违抗孟不凡,一脸委屈,就跟要去赴死似的。他跳入水里,游到我身边,不冷不热地瞅了我一眼。
孟不凡很喜欢摆架子,他一直等所有人都跳进水里了,这才攀着船舷慢慢滑落水里。其他人都还好,没有说什么,小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不料孟不凡身后,却跟着瓜子,他就像跟木头桩子一样直戳戳跃了下来,溅起一大片水花。
“孟帮主,瓜子也要跟着去吗?”我心想带上一具尸体,不是自讨眉头嚒,可话还是问得很委婉。
“自有用处!”孟不凡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累死。
无奈之下,我只有耸一耸肩,说声“出发”,而后跟在小五身后潜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