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大甲鱼带着我和方诗雅游到了湖底庙宇庭院中,我们发现许多僬侥氏正纷纷跳进了井里,不知有何蹊跷,心里充满了疑虑。
其中有一个小矮人回头看见了我们,立即吱吱吱叫了起来,所有还等候在井口的僬侥氏万分慌乱,拥挤着逃窜到井中去了。
我皱起眉头,搞不清楚这些小矮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兵分两路,一路驱使蝾螈群正与鞭王等人恶斗,一路却跳到水井之中,究竟有何意图呢?
而且白莲使者说过,僬侥氏真正的聚集地在小岛深沟里,为何他们倾巢而出,来湖底水井里搞什么名堂呢?
方诗雅表情与我差不多,都是一脸迷茫。我俩抓耳挠腮也想不透其中缘由,只好眼巴巴看向那只大甲鱼,等着它下一步行动。
大甲鱼晃动着四肢,不紧不慢往水井游过去,我和方诗雅小心翼翼地跟在它身后,既不敢离得太近,又不愿意离得太远。
游到井口边,大甲鱼昂起脑袋,冲我们摇晃着,显得很焦急。我总算明白过来,它这是想让我们进到水井中去!
方诗雅轻轻地扯动着我的手臂,眼神里忧虑重重,又打着手势提醒我,我们本是追击三眼蝾螈而来,不宜节外生枝。
我也觉得没必要横生枝节,谁知道井底会有什么危险呢?况且井中非常狭窄,就算没有别的情况,单是受到那些僬侥氏的暗算,就够我们头疼的了!
我俩打定主意,正要告别大甲鱼时,那水井里忽而响声一片,僬侥氏特有的吱吱声尖锐无比地传出来,似乎正有大事发生。
我和方诗雅好奇起来,踌躇半晌,听着井里的响动愈发强烈,就忍不住攀住井沿往下打望。
这口水井处于湖底,因而井中灌满了水,探照灯照上去,显得影影绰绰,波光潋滟,极难看清水下发生了何事。
只是很奇怪,井口周围似乎比别处要寒冷得多,我想大概是因为这口井深藏在鄱阳湖底,故而才会散发出透骨的寒气。
我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身上又冷有僵,暗想这水井之中必有古怪,那些僬侥氏怎会受得了如此厉害的寒气呢?
不想井底有一道血红色的影子缓缓升了起来,那影子就像一条血线,只有小指头那般粗细,但似乎还挺长。
血红色的影子升到水井中央停住了,我隐隐看见它仿佛一条红蛇,还长着一个小巧的脑袋,不由得急忙拉着方诗雅往后游开。
方诗雅皱着眉头看向我,她分明也看见了那一道血色影子,神情惊疑不定。
我实在摸不着头脑,转而看向大甲鱼,它却不断朝我们摇动脑袋,神情很是焦急,仿佛在催促我们快些跳进井里。
就在这个时候,赵五爷和露西小姐终于找到了庙里头,他俩一同从院墙缺口处游了进来。一开始他俩还有些犹豫,最后却神色淡然地游到了我们身旁。
方诗雅厌恶地别过头去,看都懒得看他俩一眼。我则沉思着,心思全放在水井中的那一道血影上,对于五爷和露西的出现,倒不在意。
赵五爷很是局促,偷偷地瞄了我和方诗雅几眼,看见方诗雅脸色太难看,也就远远地停在了我们身后。
露西倒是仍旧一副活泼开朗的样子,笑着冲我抛了一个媚眼,自顾自游到井边,又饶有兴致地探头看下去。
相比起赵五爷的难堪不安,我更加厌烦露西的自以为是,她明明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情,怎么还会如此恬不知耻呢?难道美帝国主义的人都是如此没心没肺?
方诗雅起了离开的念头,冲我招着手。我心想就这样傻愣在井边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另做打算,因而转身就往院墙外游去。
可我们还未游出三米远,忽而感到不对劲,身上怎么猛然变得这般寒冷了?
我感到双腿僵硬,骨头里仿佛结了冰,毛孔紧缩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就像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里。
鄱阳湖处于冬季,我这段时间以来体会过它的冰冷,但心知肚明,湖水尚未达到这样的低温。难道是天上下雪了,导致湖水温度骤然下降?
不对劲,这一股寒气来自于身后,而且弥漫的速度非常快,我甚至听见一种细微的咔嚓声!
慌忙回头看去,我顿时震惊不已,身后的湖水已经结成冰了,而且还在不断地蔓延过来。而露西早就被包裹在冰层里,像一座倾斜的冰雕一般伏在井沿上!
冰层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延展着,所到之处,立即封冻起来,四周成了晶莹凝固的世界。
等我们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了,那冰层延伸的速度非常快。
我和方诗雅刚想要逃离,却被冰层逮了个正着,先是双脚结上了冰,而后蔓延到大腿上、腰部,直到将我们彻底冻成了冰人。
这种恐惧无以复加,我眼睁睁看着寒冰在自己身上一寸寸凝结起来,可就是逃脱不掉,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慌和无力感。
渐渐地,我的身体彻底麻木了,意识还残存着。想要有所行动,可双手已经不听指挥,被冷冻在冰层里,丝毫动弹不得。
更为奇怪的是,冰层将我们所有人包括大甲鱼封起来以后,就停止了蔓延。我还能清晰地看见头顶以及前方有水波晃荡,不由得愈发骇然了。
这种景象表明,冰层的出现与天气无关,因为要是鄱阳湖结冰的话,也应该是由湖面往下封冻,而不是突兀地在水中结上一层冰块。
我忽而醒悟过来,这一大块寒冰,多半与方才井底传来的寒气有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僬侥氏在暗中作怪?
到了这个时候,我的鼻子紧贴在冰块上,四周封堵得严严实实,压根就没有空气,仅凭背上的氧气罐支撑着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本来就穿戴着潜水设备,而氧气管本就是密封的,故而冰层只能冻结在它外面。只要能保证呼吸,我们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但我还是非常担心,生怕将氧气消耗干净了还困在冰层里,甚至有可能出现别的意外,我们会随着冰层破碎而肢解掉。
还有一件令我揪心的事情,输气管骤然受到如此冰冷的寒气侵蚀,会不会突然破裂了?
比起潜在的危险更让我恼火的是,自己的身体无法行动,想自救都不可能,似乎只剩下等死一条路了。
身体上的痛苦还可以忍受,心中的恐惧却无法排除,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心里还惦记着方诗雅,只能用余光瞟到她,也不知她情况如何,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方诗雅似乎双目紧闭,我愈发惶急不安,她身体本就单薄,怎么经得起这种折腾呢?
无奈我只有干着急的份了,而且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我已经被冷得全无知觉,连大脑也空空荡荡,想集中精力都做不到。
至于赵五爷和露西的情况,我实在无从得知。没想到我们反目成仇之后,竟会一同落难,甚至还会以同一种方式死去,想想也让我苦笑不已。
命运这种东西,当真难以捉摸!不过令我稍感欣慰的是,老烟枪和小张留在了湖面上,但愿他们此时平安无事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冰层中忽而闪动着一片红光,就像有火焰在其中燃烧,当真诡异至极。
紧接着,我突然看见许多僬侥氏匍匐在前面,他们不停地磕着头,似乎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有几个毛发苍白的僬侥氏跪在同伴之前,手中捧着血淋淋的东西,高高举在头顶,仿佛等待着神灵前来享用。
我被僬侥氏古怪的行径深深吸引住了,就勉强打起精神,紧盯着他们不放,生怕错过任何细节。最终,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几个年老的僬侥氏手中的东西之上。
仔细一瞧,我惊得差点背过了气,还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那种东西原来是胎盘!
这些僬侥氏究竟要做什么?他们举着胎盘,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强忍住内心的不安和忐忑,越看越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单从这些僬侥氏虔诚的表情来看,他们一定在祭拜神灵,也就是说,那些胎盘是用来献祭的!
老天爷啊,什么样的神灵才会享用小矮人的胎盘呢?吃胎盘的神灵,多半也是个恶魔!
这些僬侥氏兴许长年生活中幽暗之中,故而心性不同寻常,崇拜起恶魔来了。
我头皮阵阵发麻,由于寒气太重,头皮上就像被锯子扫过去。这种感受尤其真切,让我一直难以忘怀,时至今日,我还能清晰地想起当时有多么的害怕。
就在我被僬侥氏手中的胎盘搞得心神不定之时,冰层的红光愈发强烈了,而且还有一股焦灼的热气不断传来。
我愣了一下,不禁狂喜不已,冰层中有热气,说不定要融化了吧!得救了,我们终于得救了!
但我的欣喜之情随即冷淡下去,被莫名的恐惧所替代了。方才那一股灼热之气带着腥臭昧,隔着氧气罩就能闻见,整块冰层里就像牛马畜生的棚圈一样,臭味熏人。
这一股热气来自于活物身上,这是我的第一直觉。难道有东西钻进冰层里来了?它不会是来吃我们的吧?
还真有这种可能,也行冰层就是那怪物捕捉猎物的牢笼,而我们恰好是关在笼中而丧失了抵抗能力的猎物。
我才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如坠地狱,心中刚升腾起来的希望,就像气泡一般猝然破灭了。
完了,这一回真的无处可逃啦!我心如死灰,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要是能在临死前拥抱一下方诗雅,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可惜我和方诗雅近在咫尺,却远如天边,势难聚到一起了。隔着我们的冰层,就好比珠穆朗玛峰一样难以逾越,我心中充满了遗憾。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带着遗憾死去!
我乱七八糟地伤感不已,渐渐发现冰层中并没有异常情况,那一片红光还在,腥臭味仍旧非常浓厚,但除此之外,却别无动静。难道是我想多了?
可那些僬侥氏突然间激动不已,那几个老年的小矮人仍旧跪在地上,脑袋深深低了下去,其余的小矮人却手舞足蹈,显然正在狂欢庆祝。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自己左边一米之处的冰层中,竟然爬动着一条血红色的小蛇!
不,那不是小蛇,它腹部长着爪子,原来是一条又细又长的蝾螈。
这条蝾螈的个头跟刑天差不多,甚至还要比刑天娇小一些,它通体红色,就像一段正在燃烧着的木炭。
而且这蝾螈脑袋上竟然长着三只眼睛,脑袋两侧还有几只尖角,长得很像龙。
这条蝾螈不断张着嘴巴呵气,随着嘴里的热气传出来,它身前的冰层就融化开,形成了一条通道,供它往前爬行。
此时的蝾螈已经爬到了我左前方,能够轻易看见它的动作,它不断呵出热气,不断前进。看得出来,这家伙就是冲着僬侥氏而去的。
泉林真人曾经说过,三眼蝾螈又叫火蜥蜴,体质非常特殊,外表燥热内里阴寒,往往要在冬天积蓄下寒气,才能度过炎炎夏日。
只是冰层中的这一条三眼蝾螈的个头实在太小了,不知为何那些僬侥氏会对它如此顶礼膜拜?我记得那一条巨大的三眼蝾螈,尚且要供小矮人驱使,怎么僬侥氏反倒敬畏起一个小不点来了?
随着蝾螈不断呵出的热气,我身体周遭的冰层开始出现了裂痕,有松动融化的迹象。
我又抱起了希望,不管它有何意图,也不管它多么古怪,只要能救我们出去,我自然乐见其成。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那条蝾螈加快了速度,它兴许受到了胎盘的刺激,已经急不可耐了。
眼见着血红的三眼蝾螈就要破冰而出,那些小矮人愈发癫狂起来,身体摆动幅度非常大,不像在跳舞,倒像是疯癫了一般!
三眼蝾螈终于舔破了冰层,它闪电似的游窜出去,猛然落在一个年老的僬侥氏头顶,贪婪地咀嚼起胎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