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王的举动很是突然,不单是我们极为惊讶,就连白莲使者也颇为茫然疑惑。
等听清楚鞭王说的话以后,白莲使者慨然一叹,说道:“什么白莲教,什么教主,我已经是个孤魂野鬼,早就将这些陈年往事给忘却了。”
“可我们却不敢忘记您老人家,白莲教乃是您一手开创,我们这些后来人,时时刻刻都在缅怀您,以及始终铭记教义,片刻不敢忘怀!实不敢相瞒,晚辈祖上姓徐,乃是明末清初的徐鸿儒。”鞭王说得很是真切,又虔诚地磕起头来。
白莲使者身体震动了一下,十分惊奇和激动地说:”原来是鸿儒的后人啊,想当初鸿儒跟随老朽十多年,是个难得的人才!”
关于徐鸿儒这个人,我还是有些印象,在《聊斋志异》中就出现过他的名字。徐鸿儒是山东人,清朝入关的时候,他曾经带着白莲教起义抗清,后来兵败而死。
我总算听明白了,原来白莲使者就是白莲教的创始人,而鞭王及其手下,全是白莲教教众。听鞭王方才所说,他提到了第十五代传人,这表明鞭王其实就是白莲教现任教主!
这件事情实在出乎意料,本来从以往历史记载来看,白莲教在清末就已经消声灭迹了。很多学者都认为,白莲教已然不复存在,谁能想得到它不但存留下来,而且还人多势众。
怪不得我第一看见白莲使者,发现他没有左耳,就会联想到鞭王和他的手下。现在想来,割掉左耳,大概是白莲教的一种特殊仪式,或者就是他们的身份标识。
可在历史书籍记载中,白莲教的前身不是宋朝时期的白莲社吗?怎么却到元末明初才开创出来?
白莲使者兴许看见我非常困惑,一边扶起鞭王,一边冲我说道:“关于白莲教,明王应该有许多疑问吧?老朽本来不想再提及此事,毕竟往事如烟,提起总让人惆怅。但或许对明王会有所帮助,老朽还是简单说上一说吧。”
据白莲使者所说,明教创立之时,确实吸收融合了白莲社很多教义。但也仅此而已。
一直到了白如烟临终之前,她为了能够藏匿好自己的遗物以及教中重要隐秘,就在明教四大使者之外另设了一个护法职务,叫做白莲使者。
其实这个护法职务完全就是因人而设,乃是为蒯富量身创建,不过是为了方便他完成隐藏遗物的任务。
白如烟死后,蒯富为了避人耳目,将跟随自己的一帮明教信徒都割去左耳,又打出白莲教的旗号,常年奔波在荒山野水中,一心完成白如烟的遗嘱。
等事成之后,蒯富选择死在了采石矶下,白莲教就此传入第二代教主手中。因为蒯富死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将所有秘密都深藏心底,所以后来的白莲教,就与明教失去了联系而独立发展了。
后来的白莲教,曾经在乾隆、嘉庆时期名声大噪,不过很快就被镇压下去,转向了地下发展。
到了鞭王这一代,由于历史原因,人们或者早就不知道白莲教,或者倾向于认为此教已经覆灭了。
而且一提到白莲教,许多人都认为它是一个妖邪的教派,甚至就是个聚集着造反人物的组织。万万没有想到,白莲教的创立另有隐情,历史真相有时候往往会令人啼笑皆非。
我若有所思,如此看来,许多历史书籍其实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鞭王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激动,他听了白莲教的历史以后,陷入了沉思之中,脸上颇有些落寞的神情。
说到底,白莲教与明教有着深厚的渊源,而且细究白莲教创立的初衷,乃是为了保护白如烟的遗物。可鞭王呢,却带着一帮教众处处与我们作对,岂不是辜负了白莲使者一片苦心?
难怪鞭王会这般心神不定了,就好比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所走过的路都是歧路,背离了目的地。其间苦涩的滋味,恐怕只有鞭王才能体会。
“往事说多了,总叫人心烦。”白莲使者意兴阑珊,叮嘱鞭王道,“你既然是我教中之人,当好自为之,莫要为虎作伥。白莲教归根结底,还是明教的一个派别,如今明王转世,圣女归位,你可要好生追随他们二位!”
此言一出,鞭王更加尴尬局促,张口结舌无从回答。
无面怪一心要找到白如烟遗物,此时插话问道:“白莲使者,你既然知道白如烟遗物藏在何处,那就快些说出来吧,省得我们浪费力气!”
白莲使者勃然大怒,拂袖喝道:“你是什么人?圣女名字也是你能说的吗?咦,你的眼睛哪里去了?”
说着,白莲使者就要攻打无面怪,刹那间火莲飞出,祭到了半空之中。
我担心事端一起,极难平息,又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很是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何会关心起无面怪的眼睛来,便急忙拦住他,将无面怪与长乐观的关系讲了。
“哼,看在你是三丰真人门人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白莲使者不再搭理无面怪,而是改口说道,“明王,你还记得答应老朽之事吗?”
我自然还记得,不就是要替他找回被僬侥氏取走的脸皮吗?抬眼看去,那些僬侥氏围在了孟老头身旁,显得无比惶恐,又不知所措。
孟老头自从被打败以后,就一直躺在地上,多半性命垂危了。
众人这时候终于将注意力又放到了孟老头身上,他刚才一出手就杀死了好几个人,故而看见他半死不活,鞭王和他的手下就想趁此机会复仇。
无面怪当先扑了过去,那些僬侥氏抵挡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孟老头抓走了。僬侥氏却没有一哄而散,而是急不可耐地叫了起来,仿佛是在向无面怪求情。
无面怪不为所动,带着孟老头走回到我们身边,将他扔在地上,不无嘲讽地说:“孟汉典,你的春秋大梦该醒了吧?快说,那些僬侥氏可曾告诉过你,白如烟遗物藏在何处?”
孟老头周身青光所剩无几,身体蜷缩起来,他新长出来的皮肤上全是伤痕,大概是被萨珊城中的幽冥之火给烧出来的。
无面怪尚未知晓白如烟遗物的真相,只管气势咄咄逼人地追问孟老头,自然问不出个其所以然。
我和白莲使者、方诗雅很有默契地沉默着,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我的目光始终看着那些僬侥氏,生怕他们又逃跑了。
孟老头挣扎着半躺半坐地撑起身体,神情一片凄凉,说道:“无相大师,我确实不知道白如烟遗物的下落,你何苦如此相逼?老夫此生只为了追求长生不死之术,至于什么人皮笔记,什么明教圣物,全不放在眼里!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无话可说了!”
“那这是什么地方,你总该知道吧?”无面怪仍旧不依不饶。
孟老头抬起眼皮,忽而发出夜枭一般的笑声:“这是剥皮道长的墓穴,你们连这个都不清楚吗?”
“剥皮道长的墓穴?”无面怪和白莲使者异口同声,而后互相看着对方,显然都非常震惊。
“壁画上的内容一清二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孟老头身体虚弱,干脆又躺了下去,喘息着说,“我快要死了,索性说实话吧。白帆,其实我们长寿帮一直寻找的不是白如烟遗物,而是剥皮道长的墓穴!剥皮道长就是张三丰,传说他遗留下长生不死之术,故而我和兄长孟不凡多年奔波,四处打探他的墓穴。先前原以为墓穴在萨珊城中,后来发现却在鄱阳湖,所以才有了此次的行动……”
他说了这么许多话,一连咳嗽起来,血液从嘴角流出来,样子非常凄惨。
我忽而记起了一个细节,就是前不久的一个夜晚,船老大与我们打牌时曾经说过,三年前孟不凡就来过鄱阳湖,而且样貌改变了不少。
现在回想起来,我这才恍然大悟,三年前来到鄱阳湖探访的,才是真正的孟不凡。船老大其实已经看出了端倪,只是我们当时没有放在心上。
我将这件事情说了,问孟老头道:“孟不凡当初是不是发现了剥皮道长的墓穴?”
“兄长确实有所发现,奈何想要进入墓中,非得借助明王之手不可,故而三年前只能作罢。”孟老头长叹一声,“家兄死后,我苦苦寻觅转世明王,始终难以如愿。后来从世交马家打听到人皮笔记的隐秘,又听说朱老爷子想通过人皮笔记找到转世明王,故而才设计杀死了胡杨树的父亲,又取走人皮笔记献给朱老爷子,才终于找到你,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一切总算都有了个解释,孟老头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杀害世交,当真可恶至极。
他在投靠朱老爷子之后,引诱众人进入了萨珊城,后来发现萨珊城并非三丰真人的墓穴所在,死里逃生后乔装成孟不凡的模样,又在鄱阳湖将我们耍得团团转。
我想起胡杨树说过,红衣死者系列案件乃是孟老头一手所为,就急切地问道:“孟汉典,我外祖父可是被你害死的?还有那些冤死的红衣死者,是不是你暗中杀害的?”
“红衣死者……哼,那可是明教的邪术,你说老夫一个人做得出来吗?”孟老头喷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说道,“这件事情,你还得……还得去问……你母亲……”
他还没说完,无面怪突然从手中甩出一颗黄色珠子,一下击打在孟老头天灵盖上。
孟老头眼睛一翻,就此死了,他那可怕的身体抖动一阵,顿时化作了一滩污浊腥臭的血水,在地上肆意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