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教众冲进村口,火急火燎地告诉我们,在坟地里又发现了一个剥皮死者,而且还碰见了行凶之人。
“抓住他没有?”我急切地问了一句,又带头往坟地走去。
一人小跑着跟在我身旁,对我说道:“大明王莫急,那个行凶之人虽然暂时逃脱了,但我们都认出他是谁了,这一次他跑不了啦!”
“是谁?”我骤然停住步伐,显得有些紧张。
“哼,就是旁边一个村庄中的马老头,我已经派了十多个人前去追捕他。明王放心吧,今夜管保将他带到你面前!”那个人胸有成竹,语气中还有几分得意。
我心想事已至此,就没必要再去坟地里察看了,省得见了那一具剥了皮的尸体引起恶心。
方诗雅也正有此意,我俩相识一眼,就返身往宅院中走去。
走出几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招手将众人唤到跟前,问道:“附近接二连三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听见村民们的动静,难道那些死者都没有家室吗?”
先前与我聊天的那个汉子犹豫片刻,站到我身前低声说道:“大明王有所不知,遇害的都是帮中兄弟,只是李副帮主吩咐下来,为了不让明王操心,所以让我们隐瞒不说。”
我心头一颤,看来这件事情还真是冲着长寿帮而来,只是李神棍也太托大了,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呢?
“李副帮主回来之后,你们告诉他,让他立即来见我!对了,死去的兄弟好生安葬了,家属们要去好好安慰一下。”我吩咐下去,带着方诗雅回到了院子中。
老烟枪和小张还未醒来,五爷喝得酩酊大醉,在屋子里高声唱着歌。
我哭笑不得,让两个手下拽着五爷拖进卧室中,这才走到书房中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消息。
一直到了晚上,院子里点起了灯,李神棍才终于姗姗而来。
他抹着头上的汗水,喝干一杯茶,长出了一口气道:“总算都料理完了,以后就能陪在明王身旁效劳啦,还望明王不要责怪。”
我本来心头是有些火气的,听他如此一说,先自压住心头之气,询问了几句。
李神棍将抚恤死难弟兄家属的事情禀明,又自责地说道:“大明王,不是我有意要瞒着你关于剥皮死者的身份,只是你们远道而来,怎能再让你们忧心呢?我听手下们说,那个行凶之人已经抓到了,要不现在就带进来吧?”
这李神棍消息倒挺灵通,不过他在帮中日子久了,要是没这么点本事,也坐不到副帮主的位置。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李副帮主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深知以后还得他出大力气,所以好言劝慰,“先等一等,有两个老朋友来了,见了面再说。”
我命人去叫醒老烟枪和小张,让他们来书房与李神棍见面。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今晚李神棍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希望老烟枪能在旁边听一听。
老烟枪见到李神棍,自然又寒暄了几句。李神棍命人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高兴地喝下去几杯酒,才拍着巴掌让手下将行凶之人带了进来。
几个手下咋咋呼呼推搡着一个老头子走了进来,那老头子岁数已经很大了,恐怕得有六七十岁。他须发花白,脸上皱纹横生。
一看见他的相貌,老烟枪我们这些人都警觉起来,这老头子竟然长得与胡杨树有些相像,尤其是那一双阴鸷的眼睛,简直就跟胡杨树一模一样!
“李老板,他是谁?”老烟枪站起来疑惑地问道。
李神棍先将剥皮死者的事情告诉了老烟枪,又露出惊诧的神情说道:“老夫也没料到,凶手竟然会是他!大明王,王老板,你们猜他是谁?他就是胡杨树的叔父啊!”
“胡杨树的叔父?”我和老烟枪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随即细细打量起那个老头子,越看越觉得他确实跟胡杨树长得很像。
那个老头子不卑不亢地看着我们,似乎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眼神中还有几分讥嘲之意,大概正为自己杀了那么多人而沾沾自喜。
不等审问,李神棍就冲着那个老头子说道:“马老头,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是为了自己的亲哥哥报仇吧?”
我也反应过来了,孟汉典曾经杀害了胡杨树的父亲,也就是这个马老头的亲哥哥。没想到世界如此狭小,命运如此弄人,我们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胡杨树的叔父。
马老头如今前来报仇,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采取的手段过于残忍了,而且杀害的都是些无辜之人。
马老头仍旧不肯开口,但他缓缓地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李神棍的猜测。
我本来对胡杨树的死亡耿耿于怀,又很钦佩他舍生取义的精神,所谓爱屋及乌,就对马老头产生了悲悯之心,示意手下搬过来一个凳子给他坐下。
马老头倒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了下去,咳嗽一声,终于开口了:“事情都是我干的,要杀要剐,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落在你们手里,我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能亲手杀了姓孟的,实在不甘心!”
“孟帮主兄弟俩都死了!”李神棍叹息一声,说道,“马老头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再说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呵呵,说得轻巧!”马老头激动地叫了起来,又落寞不已地咕囔道,“孟氏兄弟死了?死了……”
我从他语气中听了出来,他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孟不凡兄弟的死讯。一个人几十年的仇敌突然死去,不能手刃敌人,心中肯定会充满了不甘和失落。
“马先生,我们与贤侄同生共死一场,非常钦佩他的为人。事出有因,我们不打算追究你了,只希望你以后安度晚年吧,不要再来纠缠长寿帮之人了,行吗?”我念在胡杨树的救命之恩上,决定放他一马。
马老头大感意外,盯着我看了几眼,忽而问道:“你说起我的侄子,他如今在哪里?”
我颇感为难,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老烟枪沉声说道:“你的侄子死在了瓜州沙漠里!马老头,如今不再是旧社会了,你倘若执迷不悟,我们就要将你送交官府啦!”
马老头浑身震颤不已,哆哆嗦嗦从凳子上滑落下去,猛然间放声痛哭起来。
他哭得肝肠寸断,最后心灰意冷地说:“我马家绝后了,孟家也绝后了,斗去斗来,还是两败俱伤哪!”
我们听着他悲凉的话语,心头也很不是滋味,想要劝慰几句,却无从说起。
顿了一顿,我决定还是将他送走为好,吩咐李神棍道:“李副帮主,麻烦你给他一些钱,将他送出西安去吧。”
我考虑到帮中兄弟们日后可能会去寻仇,故而想将马老头远远地送走,以免再生事端。
马老头沉浸在悲恸之中,一言不发地呆坐在地上,对我的提议置若罔闻,仿佛死了一般。
李神棍露出为难的神色,对我说道:“大明王,就这样放了他,恐怕兄弟们不服啊,还请明王三思!”
不料痴痴呆呆的马老头骤然抬起眼皮看着我,惊讶万分地叫道:“大明王?你是大明王!”
我见他神色异常,表情疑惑中带着几分激动,心知其中肯定有端倪,便点头承认。
“大明王已经转世啦?”马老头一骨碌爬了起来,迅捷得就像个年轻人,他凑到我身前仔细端详着我,眼睛里闪动着惊疑的光芒。
李神棍和那几个手下紧张起来,冲过来拉拽马老头,生怕他伤害到我。
我示意李神棍等人住手,问道:“你知道大明王?”随即醒悟过来,胡杨树祖上曾是明教四使之一,想必马老头也知晓其中的隐秘。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马老头会采取杀人剥皮的残忍手段了,他剥皮的手法,肯定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我马家等大明王等了几百年,你倒来问我知不知到他?”马老头激动地说,“如果你真的是大明王转世,我侄子的死亡,也算死得其所。哎,我从小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他是个命苦的孩子,母亲早年去世,他父亲又服侍在明教圣女身边,一个小孩子没有爹娘疼爱,最后还得接过家族传承人的重担,到瓜州去艰苦度日……”
兴许是年纪大了,又动了情,马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像在拉家常话,压根就不管我们爱听不爱听。
我听见他提起明教圣女,急忙看向方诗雅。方诗雅已经满脸困惑,打断马老头的叙述,急切地问道:“你说你哥哥服侍过明教圣女?她的名字是不是叫作白梦雪?”
此言一出,马老头惊讶得大张着嘴巴,好半晌才回过神对方诗雅说:“你怎么知道圣女的名讳?”
方诗雅从怀里掏出那一本《明教圣女传》,递到马老头眼前,说道:“据我推测,白梦雪传记的作者,就是你的哥哥了吧?我来问你,那个白梦雪到底是什么人?”
马老头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喘息着瘫坐到凳子上,点起一支烟抽了几口,才自言自语地说:“几十年的秘密,终究还是隐瞒不住了。哥哥啊,你在天有灵,应该也希望我将圣女秘密告诉大明王吧?”
众人都紧张地沉默着,尤其是我和方诗雅,无比期待地等着马老头开口说出关于白梦雪的事情。
良久之后,马老头开始讲述起来:“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了,圣女的遗骨恐怕早就化成了灰烬。白梦雪,出生在西南一个小镇里,她父亲家族就是曾经的明教光明左使……”
光明左使,我脑袋里闪过一道电光,立即惊叫起来,光明左使不就是我的外祖父吗?
在萨珊城地下河畔,胡杨树告诉我,我的外祖父家族本来姓黄,祖上黄琦就是光明左使,只是后来为了保护白如烟的女儿才改了姓氏。
天哪,白梦雪是我外祖父的女儿,那么……那么她就是我的母亲啊!
方诗雅最先领会到了我的意思,踉踉跄跄地倒退两步,扶着餐桌看着我。她眼神里的惊奇和茫然,胜过一切言语。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我发疯似的揪扯着头发,身子缓缓地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