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经意将眼泪沾到了相片上,一时头脑发热,竟然用手去抹上面的泪水。当时的相片是用胶卷拍摄再洗出来的,被水浸泡之后,相片会发生变化,上面的影像模糊涣散了。
再加上我有些心急,手指上力道稍微有点重,就把相片搓掉了一部分。等我反应过来,外祖父的影像已经模糊不清了,让我又气又急,巴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这可是外祖父留下来的两张相片,它们对我来说无比宝贵,如今却被我毁掉了一张,我心里疼痛万分。
等我好不容易弄干了那一张相片上的泪水,猛然发现原先在背景中的那一只眼球,无比清晰地突显出来。我惊讶地看着那一只眼球,心脏狂跳不止。
这张相片是在武当山拍摄的,外祖父的影像被眼球覆盖了,反倒成为了背景。那眼球悬在空中,瞳孔很深,就像一个漩涡。
在瞳孔深处,隐隐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相貌很像杨梅林里的白梦雪!
我大惑不解,举着相片凑到灯下,一连看了十多分钟,发现自己并没有眼花,白梦雪确实站在眼球瞳孔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猝然将相片甩在桌子上,又惊又怕,难道白梦雪是个幽魂?那一只眼球是什么人的?
从相片上看去,这个场景倒像是白梦雪站在外祖父的对面,而外祖父身后恰好有一个人盯着白梦雪打量,所以才会将她的身影映在瞳孔里,再被摄影师拍摄下来。
我想到这里,慌忙拿起另外一张相片观看。这张相片拍摄于南京古城墙下,眼球出现在城墙上,不仔细看的话,会误认为那是砖墙上的斑痕。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到我心里,虽然百般舍不得,我还是用手蘸了几滴唾液,轻轻涂抹到相片中的城墙上去,尽量避免糟蹋了外祖父的影像。
不一会儿,城墙上的眼球就像变魔法一般,猛然间变得非常清晰,而在它的瞳孔里,竟然仍旧印着白梦雪的身影!
我颓然地坐了下去,手中捏着那两张相片,就像捏着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神经绷得很紧,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不过我记起了《明教圣女传》中的一句话,白梦雪生于武当山,死于南京城。而外祖父相片拍摄之地,恰好又是这两个地方,难道其中有什么联系?
我想我多半支撑不住了,要是再思考下去,脑袋肯定会炸裂开,便拖着疲倦沉重的步伐走到床前,突然眼前一黑,就此倒在了床上。
这一夜,我的身体睡得很沉,脑袋里却乱七八糟地闪过许多画面,就跟放电影似的。
只是这些画面杂乱无章,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如同将不同的电影片段剪辑放到一处。
这些画面似乎在告诉我,世界就是这样混乱,不要试图去追寻其中的意义,不然终将枉费精力徒劳无功!
清晨的时候,我几乎是尖叫着惊醒过来,眼睛睁开了,意识还未回过神,懵懵懂懂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一直到方诗雅走进房中,我才有些清醒。方诗雅看了我几眼,语气沉重地说:“你昨夜肯定没有睡好,脸色太差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我见她黑眼圈有些浓重,就笑道:“你别只顾着操心我了,你不也是没睡好吗?那颗红痣的病痛是不是又发作了?”
方诗雅轻轻地点点头,告诉我她夜里又梦见了白如烟。她说白如烟站在一座高山上,山顶闪动着一片金光,她的背影非常漂亮,可转过头来,却是一张被剥了皮的脸庞。
我听着方诗雅的叙述,心里很是平静,反正也不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诡异梦境了。
所谓债多不压身,我想就连惊悚事件也是这个道理,遭遇多了,就见怪不怪啦!
我们走到客厅了,赵五爷、老烟枪和小张早就起来了,他们三个正喝着粥。
赵五爷呼呼睡了一夜,精神头要比我们都好得多,他笑着说道:“哟呵,成双入对啊,起床都约好了,老子还以为你们睡在一起。大学生,年轻人要懂得节制,否则上了年纪,就要吃锁阳啦!”
“李神棍呢,他去了哪里?今早院子里也太安静了吧?”我没搭理五爷,坐下去端起一碗粥递给方诗雅,又冲老烟枪询问道。
老烟枪哗哗喝着粥,含混不清地告诉我,有人送信过来,李神棍出门取信去了。
“到底是自己的副帮主啊,大早上就关心起人家来了。狗日嘞,怎么不见你关心一下老子?”赵五爷拍着桌子笑着说,“大明王,老子也要加入明教,迟早得把副帮主的位置抢过来!”
老烟枪取笑五爷道:“得啦,赵五爷当副帮主屈才了,倒不如当个锁阳使者。”
我差点将口中的稀粥喷了出来,亏得老烟枪脑筋转得这么快,锁阳使者,这个称呼太适合五爷了。
正说得热闹,李神棍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两封书信,喘着气说道:“大明王,这是从西安邮局转发过来的,今早刚到。”
我放下手中的粥碗,接过那两封信件,先去看邮戳,发现一封来自于江西,一封则来自于南京。
拆开来看,那一封来自于江西的信件原来是张仙人所写,他在信中告诉我们,泉林真人托人传来消息,让我们尽速赶往无量山。同时还说,朱婷从南京寄了一封信到天师府,他一并邮寄过来。
朱婷写信给我干什么?我取出她的来信,匆匆浏览一遍,原来朱婷希望我们能到南京去,当面谈判。
我们几人传递着看了信件,老烟枪忿忿不平地说:“朱小娘们真是贼心不死,还敢约我们见面,哼,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难道姓高的保得了她一时,能保她一世?”
“你可别忘了,南京是那小娘们的地盘!”赵五爷提醒我们道,“不能去,去了就是自投罗网。老子别的不懂,但有一点还是清楚的,谈判绝不能到对手的地盘上去。老子当年在重庆,跟多少帮派打过交道,从来不到他们的势力范围里去找不自在,一言不合直接砍人,谈判个屁!”
“大明王,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我也赞成五爷的看法,不用谈了。”李神棍附和道。
老烟枪深以为然,随手就把朱婷的信件扔到地上,举着张仙人的信说:“南京不用去了,就算要去,现在也不是时候。既然泉林真人带来的口信,事情肯定非常紧迫,我们得前往无量山了。”
我沉默着,心想南京肯定迟早要去一趟,不为了与朱婷谈判,而是为了查清楚那张照片上的秘密。还有武当山,有机会和时间,也得再去一趟。
我抬起头,见众人眼巴巴地看着我,才知道他们等着我拿主意,于是就说:“我同意老烟枪的提议,当务之急,先赶到无量山与泉林真人会合。泉林真人为我们奔波操劳,我们怎么忍心坐享其成呢?”
众人当下就坐在餐桌前,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我脑袋昏昏沉沉,而且在具体事务上,也比不上老烟枪和李神棍周到,所以就索性让他俩来制定计划。
老烟枪和李神棍也不推辞,两个人去书房里商量了一整天,将所有情况都考虑周全了,这才拿出了具体详细的计划来。
按照他俩的商议,此次行动的一切费用和装备,全由明教来承担。人手不能带得太多,但也不能太少,最终决定带上五十多人。
这样一来,我们的队伍可就庞大起来,所需的准备自然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老烟枪和李神棍有得忙了。
老烟枪忙得不亦乐乎,抽空对我说道:“白帆同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初老子就有远见,收编了长寿帮,大有好处啊。你是不是很佩服我?要是佩服我的话,别憋着,请大声称赞吧!”
他这句话倒不是自夸,确实很在理。要不是收编了长寿帮,得了这么多的人手和产业,我们今天恐怕连装备都买不起了。
姓高的背地里捣鬼,真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老烟枪一直耿耿于怀,但他隐忍下去,不再去提及关于027机构的事情。
小张有一天对我说:“帆哥,你别看连长现在很欢快,其实他心里难受至极,你有时间还得多安慰他一下。”
我拍着小张的肩膀,问他道:“你和老烟枪处于休假状态,何时才能恢复身份?”
小张忧郁地摇摇头,忽而轻声对我说:“帆哥,那天晚上听了李神棍和马老头的话,我终于醒悟过来,你在瓜州沙漠土林中跟我讲的故事,原来是真的!”
“那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那是我多年来的噩梦。”我想起了和小张生吃狼肉的事情,笑着说,“你千万别被吓到了,我们连生狼肉都敢吃,还怕什么呢?”
“不,我不是害怕!”小张转眼看着我,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很忧伤地说,“我是心疼你!帆哥,我以前以为自己从小就是个孤儿,没爹没娘就够可怜的了,没想到你的身世如此复杂,如此凄凉。我还有连长呢,他虽然对我很严格,但也非常关心我。可你呢,帆哥,你的亲人都去世了,如今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谁,可她……她又是一个谜团……”
我被小张一番话触动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心头尖锐的疼了起来,皱着眉头捂住了心口。
没想到一向腼腆木讷的小张,竟然会说出如此打动人心的话语,他真的成长得很快。这个小兄弟,让我再次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帆哥,你不舒服吗?”小张见我皱起眉头,慌忙问道。
我冲他一笑,说道:“不是,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说这些话。小张,你没有亲人,我也孤苦伶仃,我们结拜为兄弟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