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爷卧在花苞里,就已经足够让我们惊掉了下巴,没想到他千娇百媚地笑了起来,而且一笑就不会停止,犹如癫狂一般。
更为诡异的是,赵五爷的笑声竟招惹来一大片同样癫狂的喧闹,林子里猛然间就像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哈哈大笑。
笑声如雷,滚滚而来,震得我们捂住了耳朵,蹲下了身体。我们面面相觑之下,脸上都露出疑惑难解的神色,暗想这笑声从何而来?
那一朵食人花之王还在散发着金光,但金光萦绕中,又渐渐多了一层淡淡的黑气。赵五爷脸上也沾上黑气,他脸庞肌肉扭曲,更平添了几分妖魅之色。
就在我们不知所措之时,林子中响动不断,头顶飘落下来许多叶子,纷纷扬扬如同下雪,枝条剧烈地抖动起来,声势极为骇人。
我很是惊奇地盯着身旁一株大树,视线抬升,忽而见半空中凑下来一个脑袋,猝不及防中心脏停止了跳动。有那么几秒中,我感到自己已经魂分魄散,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等我好不容易从惊吓中回过神,语气干瘪地喊了一声“妈呀”,这才感到能够呼吸了,心脏微弱地运转起来。
我还活着,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手心里又湿又热,蹲在地上的双腿簌簌发抖,还有些虚软如泥。
再定睛细视,透过飘洒着的落叶,我清楚地看见那一株大树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冲着我龇牙咧嘴,嗓子里发出单调而古怪的“咯咯”笑声,还不断从树干上倒爬下来,那一张死气沉沉又扭曲变形的脸庞,渐渐冲我靠近。
与此同时,方诗雅等人也都惊恐地喊叫起来,小张一屁股坐在地上,阿央则站起来又栽倒下去,只有老烟枪说出一句不完整的话来:“直娘贼,有……”
我终于发现,原来四周的树木上都爬动着一个个人,他们浑身不着片缕,肌肤晦暗干枯,却都张着嘴巴大笑不止!
我们恍然大悟,怪不得林子中会响起如此声势浩大的笑声,粗略一看,几乎附近所有树木上都趴着人影,起码也得有几百人。
这些人为何会狂笑不休?他们又为何藏在树上呢?
老烟枪还算镇定,仓促间看出了端倪,喊道:“不好,他们都是些死尸!哎呀,我们被包围了,得赶快逃离此地!”
情况确实不妙,那些大笑着的死尸虽然爬动得很缓慢,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一定是冲我们而来。等死尸爬到地面上,我们岂不是要被包了饺子?
“烟枪大哥,还有赵五爷哪!”方诗雅见到老烟枪转身要跑,急忙招呼他道。
“墙破鸟做窝,人穷灾祸多!他娘的,老子倒把这一茬给忘了……”老烟枪焦急万分地环顾四周,跺脚说道,“完啦完啦,难不成得冲进食人花丛里去救人吗?”
我们也大感头疼,树上的尸体快爬到地面上了,而五爷还浑然不觉地卧在花苞里大笑,就如同个傻子似的。我们与五爷隔着一大片食人花,要救他就得想办法突破过去。
“老烟枪,用登山索!”我灵机一动,慌忙提醒道。
老烟枪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图,冲我竖起大拇指,急切地说:“只能这样了,快给老子一条绳子。小张,白帆,你们俩帮老子撩阵!”
我取下挂在背包上的登山索扔给了老烟枪,接住他递过来的来复枪,而后与小张一起,举枪不断往四周瞄准。
老烟枪则慌慌张张用绳子打了一个活扣,就像草原上的套马杆,他甩动绳子飞舞几圈,骤然将绳套飞出去。
可惜赵五爷躺在花里,他的姿势注定很难被套住,老烟枪第一次尝试没有得手,一边拉回绳套,一边咒骂道:“赵五爷,你这个害人精,老子代表组织谴责你个王八蛋,你倒是给老子站起来啊!”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食人花之王的花瓣有闭合的趋势,而且粗大的雄蕊渐渐弯曲下来,顶端开口慢慢地对准了五爷的头顶。
我们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心里凉了一大片,看那架势,食人花这是想要吸食五爷的脑浆啦!
可五爷不但毫无反应,反而笑得愈发花枝乱颤,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死期不远了。
我正扭头关切地注视着食人花的动静,忽而听见身后轰然一声巨响,急忙回过头去,看见一具尸体坠落在地面上,而后不顾一切扑了过来。
“砰!”我轰出一枪,来复枪的威力够大,将那一具尸体的胸口轰出一个大洞,又把它轰得连连倒退,重重地撞在了树干上。
小张也不断开枪射击,越来越多的尸体爬到地面上了,我俩只有疲于应对,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暗自祈祷老烟枪再快一些。
随着方诗雅和阿央舒畅地叫了一声“好啊”,我在阻挡尸体之际,听见身后的食人花丛哗啦啦响成一片,心知老烟枪肯定得手了,这才从背脊上冒出一阵冷冰冰的汗水。
不多时,老烟枪招呼我和小张道:“好了,总算把五爷救出来啦,咱们快走!”
无奈为时已晚,周围树木上的尸体已然爬到了地面上,而且树梢上又爬下来别的尸体,谁知道这些树木上藏着多少死人呢?
我们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这些死人张牙舞爪,再配合上那一阵古怪的笑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往哪里走?”我焦急万分,被尸体的笑声搅得心烦意乱,甚至大为光火。
老烟枪扛着赵五爷,举手在他臀部狠狠地拍了一掌,气急败坏地骂道:“赵五爷,老子求你了,你别笑了行不行?阿央,你说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我不知道嘎,不管了,碰运气吧!”阿央显然也没了主意,说完以后,扭头看了几眼四周,最后下定决心往西边冲去。
阿央其实应该还是动了一番脑筋,西边恰好处于食人花丛背面,树林中没有蛊虫,适合我们逃命。
我和小张追上阿央,将她护在身后,两个人突突开着枪,试图给众人杀出一条血路来。
那些尸体虽然极其怪异,但毕竟还是血肉之躯,阻挡不住我们猛烈的火力,不是被子弹打倒,就是往一旁避开,闪出一条通道来。
但自始至终,这些尸体都在大声发笑,就连已经被解救出来的赵五爷,还在老烟枪肩膀上扭动着身体,他嘴里的笑声却显得有些机械了,就如同复读机一般。
“阿央,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这些家伙别笑啦?老子受不了了,快要被折磨成疯子!”老烟枪冲着阿央高声哀求。
方诗雅边跑边问:“阿央,这会不会也是一种巫术?你看看这些尸体,如此癫狂,如此不可理喻,莫非有人或者有什么邪术在操纵他们?”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已经给你们说过了,我没有学过巫术,你们别问了,专心逃命要紧嘎!”阿央更为丧气,她多半被这种场景搞得头晕脑胀了。
就在我们疲于奔命的时候,林子中突然响起一阵鼓声。那鼓声异常沉闷,就像从地底传出来的,但随着鼓声源源不断地飘动,尸体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
我们被折磨得神经衰弱,如今笑声轻微了许多,忽而感觉浑身畅快,整个世界从未如此宁静祥和!
更加奇怪的是,伴随着鼓声,那些尸体纷纷爬上树去,争先恐后地藏进枝叶之中,似乎非常惊惧,仿佛遇见了天敌。
眨眼之间,林子中的尸体都逃回了树上,笑声也终止了,我们长呼出一口气,侥幸地四处观望,想找出鼓声从何而来。
我抬眼看向一株大树,见枝叶间黑气沉沉,却又无比安静,恍惚中觉得似乎做了一场噩梦,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老烟枪紧张地说道:“赵五爷,你消停一会儿吧,大爷,你是大爷!”
“咦,五爷的笑声停止了,他好像要……天哪,他吐了!”方诗雅皱起眉头,提醒老烟枪,他被五爷吐了一身。
老烟枪不满地抱怨起来,急急将五爷放到地上,说道:“吐就吐吧,只要五爷能好起来,老子的力气也算没有白费。哼,等完成任务以后,老子再让他赔我衣服就是了……哎呀,你们快看,他吐出什么东西来了?太他娘的恶心啦!”
原来从五爷嘴里跳出来一只浑身火红的蟾蜍,那蟾蜍跳到地面上,“咯咯”叫了几声,仿佛人在笑一般。
我反应过来,五爷之所以会狂笑不止,全是这一只蟾蜍在作怪!如此看来,那些尸体喉咙中,肯定也有同样的蟾蜍了。
那蟾蜍似乎不害怕我们这些生人,它慢悠悠地转动身体,绕着五爷脑袋跳了一圈,这才要跳进草丛里去。
方诗雅“咦”了一声,我们随即就看见刑天几乎是从她手臂上凌空扑下,拦住了蟾蜍的去路。
刑天直立起半个身体,怒视着蟾蜍。而蟾蜍也被突如其来的拦路虎吓了一跳,一动不动地趴着,身体却在剧烈鼓胀起来。
“阿央,有好戏看了!你知道这是什么蟾蜍吗?”我兴致勃勃,又充满了困惑,“这蟾蜍跟普通的大为不同,而且也不像哀牢髭蟾,难道是尚未被发现的新品种?”
云南向来被誉为生物王国,在无量山发现不为人知的新物种,不值得震惊。我只是想要搞清楚,这只蟾蜍会不会与巫术有关?
不料阿央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站在远处,神情很是反常,有些痴呆,又有些痛苦和茫然。
“阿央,你怎么了?”方诗雅善解人意,走过去关心地问道。
阿央扭过头,眼神里夹杂着巨大的惊疑,半晌才说道:“你们刚才听见那一阵鼓声没有?难道不感到奇怪吗?”
被她这么一说,我们这些人倒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刚脱离困境,不但不去追究真相,反倒有闲心看蛇蟾争斗。
蟾蜍终于还是从刑天嘴里逃走了,它猝然跳进草丛里,再也没有现过身。
老烟枪站起来,拍着手上的灰尘说:“是啊,那一阵鼓声究竟从何而来?又是什么人出手相救呢?”
“我也拿不准,但听那鼓声的节奏,还有它的音色,很像是毕摩特有的铜鼓。”阿央喃喃自语,说得我们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