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央父亲威胁说要用幽冥之火焚烧尸体,总算将巫族之王给逼迫出来。巫族之王还占据着阿央的身体,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方诗雅。
我看见方诗雅,十分关心,忍不住迈步往前走去。
“站住,别过来!”巫族之王比我们还要紧张。
我硬生生停止脚步,与巫族之王对峙着,手心里起了一层汗水,戒备地握紧了暗影。
赵五爷等人也是一脸焦急,纷纷举起了武器,咬牙切齿,又投鼠忌器,神色很是纠结复杂。
“没想到你们能冲破层层禁制,确实有些能耐!”巫族之王在阿央体内说道,表情有些狰狞,又有些难以置信,“那就是九眼扇了吧?哼,老夫被困了几百年,今天总算看见了自己的躯体,说来还得谢谢你们。”
阿央父亲斟酌着说:“早就跟你说过,我们来到此地,本是为了探寻白如烟的秘密,没打算跟你为难,你却不信,非得逼我们用这种手段。巫族之王,你还是跟我们合作吧!否则,幽冥之火的厉害,你是知道的!”
阿央脸上浮现出难堪的神情,她抬眼盯着空中的火光,叹息道:“幽冥之火,要不是幽冥之火,白如烟如何困得住老夫?不过,你们也别忘了,你们的同伴还在老夫手里,我斗不过幽冥之火,但有把握在魂飞魄散的时候,将这两个小姑娘一同带走!”
原来青铜桩子升腾起来的火焰,便是幽冥之火了,看来白如烟为了幽禁巫族之王,确实花费了不少力气和心思。
“狗日嘞,你少敲簸箕吓麻雀,老子劝你最好跪地求饶,你要是胆敢伤害阿央和诗雅妹儿,老子就跟你拼个我死你活,呸,应该是你死我活!”赵五爷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冲老烟枪使个眼色,他立即回过神,无比动容地说道:“巫族之王,按理说你是个受害者,也算人民群众中的一员,既然我们共同的目标都是为了对付白如烟,何不摒弃前嫌联手抗敌呢?”
“你们当我是傻子吗?大明王怎么会与明教圣女为敌呢?”巫族之王仍旧不肯松口。
情况又回到了原点,老烟枪也没辙了,撇着嘴看向我。‘
我沉思片刻,暗想与其继续欺瞒下去,倒不如据实以告,便坦诚地说道:“我虽然是大明王,但遭受了一系列的打击和挫折,我们这些人要么家破人亡,要么饱受磨难,这一切都是拜白如烟所赐!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与白如烟算得上冤家了,绝对没有站在她一边的道理。再说了,要是解不开白如烟的秘密,巫族之王恐怕永世不得超生了吧?”
巫族之王有些犹豫了,他沉默下去,显然正在权衡利弊。
“这样吧,我们都放下武器,九眼扇也收起来,然后再做商量,怎么样?”阿央父亲提议道,做出了明显的让步。
等我收回黑玉古扇以后,青铜桩子中的火光便猝尔熄灭,那九只眼睛也消失了,平台上重又归于黑暗。
我们点亮手电筒,将武器都扔在了地上,阿央终于一步一步挪了过来,最后站到了我们身前。
“白如烟,你好狠啊!”巫族之王凄楚地叫了一声,便急急扑向自己的躯体,悲愤难平。
我顺势从阿央手里抱过方诗雅,巫族之王因为几百年没能见到自己的遗体,正处于巨大的悲痛之中,故而也就没有出言反对,只管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尸体。
我暂且不管其他事情,仔细观察着方诗雅的状况,见她双目紧闭,呼吸有些阻塞。
尤其是她额头上的裂痕,已经扩散开来,似乎只要伸手轻轻一扯,便能将她整张脸皮撕扯下来。
“诗雅,是我啊!”
我轻声呼唤了几句,不由得担忧万分,暗想方诗雅到底怎么了,还有得救吗?
小张看了几眼,眼露悲伤地说:“帆哥,诗雅姐姐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该怎么办?”
巫族之王咒骂了很长时间,双手颤抖着抱着尸体脑袋,轻轻在没了肌肤的脸庞上摩挲着,喃喃说着:“怪事,真是怪事……”
当他听见我和小张的对话以后,忽而转过头来,说道:“你们当真要跟老夫联手吗?”
“老子以革命战士的人格作担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烟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有招呼我们表态。
众人发誓所说不假,巫族之王终于打定了主意,指着方诗雅说道:“她跟白如烟有什么关系?你们一定要实话实说,老夫倒想起个法子来,或许能救下这个女娃。”
我一听之下,多少有些惊喜,抱着满腔希望将方诗雅的身世细细说了,还提及白如烟往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只要能起到作用的信息,我都毫不隐瞒。
巫族之王听了半晌,沉声说道:“看来先前是老夫莽撞了,原来事情如此曲折复杂,真出乎意料。不过,听你如此一说,我倒是能理解了,怪不得这女娃与白如烟这般相像,虽然福祸难料,但还真值得试上一试……”
“什么办法?”我和老烟枪不等他说完,齐声问道。
“把她的脸皮剥下来,贴到老夫脸上去!”
“什么?”我大叫着,就像听见了天方夜谭,猛然跳了起来。
老烟枪等人也都张大了嘴巴,互相打望着,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连问了几次,听巫族之王都是这样回答,才晕晕乎乎地说:“你开什么玩笑,剥了脸皮岂不是害了诗雅?更何况,诗雅的脸皮与你的风牛马不相及,这能救命吗?”
“不行,绝对不行!”赵五爷难得清醒一次,抓住我的手臂摇头说,“大学生,老子别的不知道,但还记得白莲使者说过的话,剥了脸皮,人的魂魄就永世不得超生啦!日他仙人板板,这龟儿子给我们出馊主意,他压根就是诈我们的!”
五爷提醒得很对,在鄱阳湖中的小岛上,白莲使者确实对我们说过,剥下人的脸皮,就是为了困住他的灵魂。
如今巫族之王却要让我们剥下方诗雅的脸皮,这就不得不让我们大起疑心了,他到底有什么预谋?
“哼,你们还是不相信老夫啊!”巫族之王冷哼几声,说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如烟当年剥下老夫的脸皮之后,将皮子焚烧干净。但她还做了一件非常怪异的事情,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她……她将自己的脸皮剥了下来,贴在了我的脸上……”
此言一出,我几乎站立不稳,彻底被震惊到了。白如烟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我记起自己的梦境来,在梦中确实见过一张脸皮,后来方诗雅也告诉我,她梦到白如烟的脸皮被剥了下来。
我结合这两个梦境,推断出白如烟的脸皮被剥掉了,但我打死也想不到,她的脸皮竟然是自己亲手剥下来的,而且是用来蒙在巫族之王的脸上!
就算给我三天三夜,我也无法猜透其中的隐秘,不是我脑子不够用,而是这件事情处处违背常理。要想得知真相,只能听巫族之王继续往下说了。
我抖着手接过老烟枪递过来的香烟,深深地抽了几口,感到嗓子里火辣辣的,才算镇定了不少。
巫族之王解释道:“白如烟为了将她孩子的精魂困在我遗体内,真是煞费苦心。她先是将我的魂魄隔离开,但为了尸身不腐,又不能让我魂分魄散,所以才想出这种法子。她的脸皮贴在我的脸上之后,意味着我的魂魄无法进入自己躯体之内,这其实是一种夺舍之术!”
夺舍之术,就是外来的魂魄占据了原主人的躯壳,用通俗的话来说,便是鸠占鹊巢了。
通过这种方法,白如烟为自己孩子的精魂停供了一个安全的寄宿之所,她的脸皮,则成为了最关键的封印,再加上先前被我们毁掉的种种禁制,所以巫族之王几百年来都无法抢回自己的躯体。
“你们大概都知道巫族的历史了吧?”巫族之王继续解释,“我们的法术来源于明教,还混合了西域一些道法,但最重要的是,明教吸收了佛教很多义理,巫族法术自然也深受佛教的影响。佛教讲究破除执念,万物无相,所以明教中剥取脸皮的法术,也被称为无相之术!无相之相,乃是本相,非无相,非无本相,当作如是观!”
老烟枪等人听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我自从学了《正一经》和《玉函通秘》之后,多少能听懂一些。
如果我理解的不错,那么这种剥皮之术,其实还是来自于巫族,只是被明教糅合佛家理念,然后被传承下来。白如烟用在巫族之王上的手段,可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没了脸皮,当然就是无相了,怪不得无面怪也被称为“无相大师”,道理就在此处。
但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无相之术,怎么就能救治方诗雅呢?
巫族之王见我们仍旧不解,倒也并不着急,而是耐心地说:“换作别人,剥了脸皮当然就活不下去了,但这个女娃乃是圣女转世,她与圣女一体同源,剥了脸皮之后,她再也不是原先的自己,而是完全变成了无相无欲的白如烟!而且只要将她的脸皮蒙到我的脸上,自然就能引出白如烟孩子的精魂。我言尽于此,你们拿主意吧!”
他说得仍旧玄之又玄,我虽然明白几分,但关键之处还是不得要领,也不敢猝然下结论。
老烟枪摸着络腮胡,皱眉说道:“白帆同志,老子彻底被绕晕了,这些玄妙的道理,我是一句也听不懂。哎,还不如马克思主义来得透彻,要老子说啊,我们得辩证地看待这件事情!”
老烟枪给我们分析形势,他说诗雅处于危险之中,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但究竟要不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法,还得一分为二地看待,先集思广益,看众人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我熟知老烟枪的习性,他要是这么说,其实表明他也不敢做决定了,毕竟事关方诗雅的性命安危。
阿央父亲也说不出个其所以然来,他从毕摩的角度出发,告诉我们,彝族人也有借尸还魂的说法,但从来没有人实施过,况且脸皮剥了之后,还能不能长出来?
“你们这些人就是脑子太复杂,格老子哟,诗雅妹儿那么漂亮,她怎么愿意剥下自己的脸皮?”五爷转头看着我,嚷道,“瓜娃子,你可别头脑发热,老子来问你,要是诗雅妹儿也变得跟鸡蛋脸一个德行,你还会喜欢她嚒?”
别看五爷平时不着调,最后一句话却问得我愣怔了一下,是啊,方诗雅要是变得跟无面怪一个样子,我还会深爱着她吗?
扪心自问,我并不是一个只看重外表的人,但我也绝非一个圣人,不过就是一个正常的男性,做不到超凡脱俗的地步。
我几乎要涌出泪水来了,诗雅啊诗雅,老天爷待你实在太薄情了。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以往跟方诗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还记得她的娇羞之态,还有外冷内热的善良,以及那一个在景德镇缠绵的夜晚……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意方诗雅的容颜,但我深知,自己一定在意她能不能活着,能不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一想到要是抓不住机会,我就有可能彻底失去方诗雅,我心中就像被钝刀子割着,整颗心都颤抖起来。
不,我不能失去方诗雅,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爱她。以前的朱婷,也曾让我心痛过,但只有方诗雅,才给我带来了一种生命交织血液相融的感觉!
“我必须救活诗雅,要是她的脸皮再也无法长出来,就把我的剥下来给她!”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断然说道。
老烟枪等人闻言,悄然无声地看着我,眼睛里闪动着感动的光芒。
“好啊,懂得舍生取义,懂得珍惜,大明王算是得道啦!”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心头一紧,冲着黑暗中欣喜若狂地叫道:“泉林真人!泉林真人,是您老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