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似的水中猛然翻腾起一张巨大嘴巴，咬住一头灵狸，而后掀起许多波浪，猝然沉入了水中。

那巨大嘴巴来去神速，谁也没有看清楚，只有水中扑起来的浪头，提醒我们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经由这一番折腾，那些蟾蜍组成的同心圆，骤然散开，不复先前的模样了。

那些蟾蜍似乎已经死了，水面上全是白花花的肚皮，它们随波沉浮，也不见蹬腿翻身，就像浪打浮萍，有些还被冲到岸边来。

恰好有几只蟾蜍被冲到了老烟枪脚下，他便用枪管去扒拉其中一只。不想那一只蟾蜍猝尔翻过身体，随即咕呱叫了一声，又游回了水里。

老烟枪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骂道：“直娘贼，装死啊，少在革命者眼前耍花枪！”

他眼疾手快，冲着那一只蟾蜍开了一枪，将它打得皮开肉绽，肚子破裂。

我们这时发现，原来那些蟾蜍并没有死掉，似乎只是有些迷糊。它们在波涛中翻滚沉浮一阵，又都开始游动起来，水面上尽是乌压压的丑陋的蟾蜍，令人很是恶心。

“日他仙人板板，龟儿子些又要搞啥子名堂？”赵五爷指着那些蟾蜍嚷道，“快看，狗日嘞不害臊，又抱在一起了！”

水中的蟾蜍又围成了同心圆，开始两两抱团，纠缠在一起，好像要产卵了。

果不其然，不多时，雌蟾就排出一团团蟾蜍卵来。只是那些蟾蜍卵鲜血淋漓，将水面染得通红，血丝凝聚起来，一股股地往圆心流去。

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我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种情形，不由得暗自惊心，总觉得事情非同寻常，暗藏玄机。

虽然众人深知这些蟾蜍的举动很诡异，但它们数量众多，我们压根无法阻止，只能望洋兴叹，束手无策。

就在这个时候，同心圆中心咕嘟嘟冒起一大片水泡，很快就浮上来几具白森森的骨架！

那是跳入水中的灵狸被吃干净了，那几具骨架上一丝皮肉都没有残留下来，可想而知，方才那一张巨大的嘴巴有多么恐怖。

骨架毕竟比较重，在水面上飘荡一阵，便彻底沉了下去，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些夹杂着血丝的蟾蜍卵，源源不断涌入圆心，瞬间就消失得不留痕迹，大概是被那一张巨嘴给吞食了。

看了这么长时间，再愚笨的人也明白过来，这一切肯定与那一张巨嘴有关，只是它会是什么怪物呢？

我手心里渗出汗水，不无惊慌地说道：“水里肯定藏着怪物无疑，这家伙非常嗜血，胃口很大，灵狸、蟾蜍卵都来者不拒，一点也不挑食。大家可千万小心，别掉到水里去！老烟枪，要是有办法先下手为强，趁它兴风作浪之前，要了它的命，那就最好不过了！”

“英雄所见略同，老子也是这么想的！”赵五爷心血来潮，出主意道，“最好想办法把它引出来，趁它吞食猎物的时候，往狗日嘞嘴巴里扔几颗手雷，不就一了百了喽？”

老烟枪回过头盯着五爷，似乎不认识他一样，而后眉开眼笑地说：“好啊，赵五爷的脑子总算开窍了，这个办法好！五爷，你这么机智，再给我们参谋参谋，用什么东西来引诱那怪物？”

“要老子说啊，找个胖子扔下去不就成了？”赵五爷不怀好意地笑着，眼睛扫过众人，唬得几个体型稍胖的人往后退缩。他哈哈一笑，说道，“狗日嘞些，一点奉献精神也没有！诱饵早就有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随着五爷的手指看过去，见他指向墓道之中，便反应过来，墓道里恰好还有几头灵狸的尸体，用它们来当诱饵最为合适！

说来也是惭愧，我们尚未见到水中怪物露面，便商量着应付它的对策，众人心中的恐惧显而易见。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算得上我们的斗争经验有了长足发展，上了新的台阶。总而言之，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比傻乎乎地等着危险降临要好得多。

赵五爷因为自己一时的机智而得意非凡，他终于可以在阿央面前崭露头角，大显威风，所以更加卖力，咋咋呼呼招呼着几个人走进墓道中，去搬运灵狸尸体。

此时水中忽而传来一声咆哮，那声音来自于水底，显得异常沉闷，犹如鱼雷在水里炸响。

我们都被吓住了，急忙举起武器对准水面，万般紧张地等待着突发情况的到来。

不料那咆哮声只响了一下，便寂然无声。更奇怪的是，水中血迹消散，蟾蜍组成的同心圆也散开了，那些蟾蜍又精疲力尽地在水中沉浮。

众人摸不着头脑，阿央却变了脸色，说道：“哎呀，我明白了，这些蟾蜍是用自己的血液和精卵召唤蟾蜍之王，这是一种膜拜仪式！要是我猜得没错，肯定还有第三次，等三次膜拜仪式完毕，蟾蜍之王就要现身了！”

我不知道阿央所说是否有道理，有些怀疑地问道：“阿央，你确定这就是蟾蜍对新王的膜拜仪式？”

“确不确定，看了就知道啦！”阿央面朝水域，眉毛已经挑了起来。

我扭头看向水面，惊奇地发现，那些蟾蜍在休息了片刻之后，竟然又围成了同心圆，并且抱团产卵。

第三次！我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心头一颤，难道要被阿央说中了？

一直沉默不语，站在岩壁下沉思着的泉林真人，在这个时候也开口说话了，只是语气异常沉重：“事不过三，最盛大的仪式，往往要重复三次，这是有道理的！贫道有些明了啦，这是血祭！”

血祭？就是指蟾蜍用自己的血液来祭拜新王吗？我如此想着，继续盯住水中的动静。

要说这一次的场面，与前两次有何不同，倒也不太明显。唯一的区别，就是蟾蜍产出的血卵，似乎数量少了一些，血迹也比较淡薄了。

但水中还是氤氲着一片红色血液，景象仍旧触目惊心。血丝不断涌入同心圆中，那些蟾蜍的身体极速发生着变化，不断干瘪下去。

这也倒好理解，在不到半个时辰之间，这些蟾蜍接连排了三次卵，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它们这是不要命了，这才是血祭的真正含义，蟾蜍用自己的生命来召唤新王，将自己的精华献祭给即将降生的蟾蜍之王！

万蟾聚会，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没有这么多的蟾蜍心甘情愿地奉献出自己的生命，蟾蜍之王便无法出世。

与此同时，我感到一种深沉的寒意，凝聚了上万只蟾蜍精华的蟾蜍之王，该是怎样的邪魅妖孽？

水中的蟾蜍渐渐虚脱，眼睛中的光泽开始涣散减弱，它们的身体显得无比瘦小干枯，就像一片片枯叶飘在水面上。

随着血卵最后的消失殆尽，所有蟾蜍一同昂起脑袋，迸发出最后的力量，齐声鸣叫起来！

那是一种悲喜交集的鸣叫声，自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这些蟾蜍正为了新王的诞生而欢庆，也为了自己的死亡而悲鸣，宛如天地间最动人的交响乐。

我头一次觉得蟾蜍的鸣叫如此动人，如此可歌可泣，如此惊心动魄。尤其是站在逼仄的空间里，再加上波浪的扩散，蟾蜍的鸣叫声愈发显得力量充沛，感染力十足！

只是上万只蟾蜍一同叫唤起来，那声势过于浩大，众人纷纷捂住了耳朵，唯恐被震破耳膜，心里头却咚咚跳动，如同捶鼓。

好在这些蟾蜍生命将尽，它们的鸣叫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说不定只有十多秒钟，便哑然失声了。一具具小小的蟾蜍尸体随波逐流，很是悲壮。

我们脑海里还回荡着蟾蜍的鸣叫声，一直过了很长时间，脑袋才算清醒过来。最后一丝嗡嗡的声响如同春风里的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没了踪影。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脸上却都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表情，似乎有些悲伤，又有些庆幸。

“直娘贼！白帆同志，这些蟾蜍不会临死之际，在给新王叫魂吧？”老烟枪说得很是瘆人，没人愿意开腔回应他。

我痴痴地看着水中，心想既然蟾蜍之王终究要降生到这个世界上，那就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其他人也怀揣着同样的心思，身体绷得很直，大概意识到蟾蜍之王就要出现，所以紧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粗重的呼吸声响成一片。

不料过了很久，水面上风平浪静，除了密密麻麻的蟾蜍尸体之外，一点异常情况都没有。难道是蟾蜍之王还未完全复苏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赵五爷嚷叫着走出了墓道：“日他仙人板板，刚才啷个回事嘛？老子耳朵都快聋了，这些狗日嘞癞蛤蟆在嚎丧嚒？咦，它们都死了吗？哈哈，果真是嚎丧啊，自己给自己唱挽歌……”

他指挥着几个手下，拖着三头灵狸走到水边，扭头问道：“癞蛤蟆的老大呢，怎么还不出来？我说同志们，你们是不是魂掉啦，瞪着老子做啥子？”

“五爷，你身后……你身后有东西！”小张脸色发白，舌头僵硬地叫道。

赵五爷脸上的笑容就像被风干了，他猛然回过头去，而后颤声骂道：“格老子哟，大蘑菇，这是大蘑菇！我的娘亲啊，蟾蜍之王是一朵大蘑菇吗？”

五爷跌跌撞撞跑了回来，他身后的水面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耸立起一朵巨大的黑色菌子！

那菌子状若伞盖，直径至少有七八米，黑压压矗立之水面上。它通体发黑，而且十分光滑，反射着手电光，简直诡异至极。

与此同时，那黑色菌子散发出浓烈的香味，不断钻进众人鼻子里，无比呛人。

这就是蟾蜍之王了吗？难道真像五爷所说，蟾蜍之王竟然是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老天爷，你不会是在拿我们寻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