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拆迁故事

王三元估计是才吃饱的缘故，讲着讲着就睡着了，不过事情的经过倒是讲清楚了，让赵之谦感觉就像听故事一般，只是这故事中的人物，有名有姓都是自己熟悉的人罢了。

当一个故事和你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事件，你永远绕不开；而当你变成故事的主角，可你事实上却根本没在参与，这故事对于你来说，便变得如同传说一般不可思议。

赵之谦拉着箱子离开平县，走的很平常。可在早晨平县就传开了，如同寒冷的早晨，吹来一阵热风，把县城人民的心弄得火热火热的，每个人都在说，早点铺、烧饼摊、办公室、工地……昨晚有个年轻人和吴老师连夜推了几车的东西出来，然后年轻人打早就走了，那一箱子沉甸甸的，应该是装满了金银；吴老师今天没来上课，在家里忙着埋东西呢！

说自己亲眼见到的，守工地的老头、卖烧饼的大娘、客运站的驾驶员都说看到了，有一个黑瘦的年轻人拖着一个箱子，到最后有人说，看到年轻人打开箱子拿东西时，里面一块块土黄色的东西，应该就是金块。

这个说法让人激动，当下就有几个平时在县城游手好闲的人，坐上了去义全市的班车，熟人问起，都说是去打工。幸好赵之谦动作快，理了发，换了衣衫，否则不定会出事。不过平县的晚上倒是少了打架斗殴的叫喊声。

十点多，吴老师照例往工地上走，学校的假昨天一并请了，就多睡了一会，毕竟昨晚太晚回来，不想一睡就过头了。说好今天用挖机把房子推到，想过去商量一下，能否在几个地方挖挖看。但愿工地上的小杨别动啊！脚步不由加快，一路走来，县城也没多少人，基本都熟，按习惯一一点头打招呼。

等到了工地，只见一群人围着自家老宅，是开始拆了吗？赶紧冲了过去，边上的人眼尖，看到他到来，叫道：“吴老师来了，让他评评理。”

吴老师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吴老师，听说你家老宅拆出来黄金了！”

“吴老师，拆迁的人说，你的房子慢慢拆，是你出的钱，怎么可能？”

“别人说，你的拆迁款比我们多五万，真的吗？”

……

吴老师听得头一下大了，凑了凑眼镜，看到杨飞在皱着眉看着自己，赶紧问道：“小杨，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好今天把老宅推到吗？怎么还不动？”

“我还想问你呢？这些人不就是你叫来的？装得真像。我们已经按你说的做，你还想干什么？”

“听到没？拆迁队的按吴老师的意思做，一层一层慢慢拆，可为什么我们的房子，一下就推到了，多少好东西被毁了，你们要赔偿！”说着话的是前几天就被拆了的小平房的房主，见到吴老师家慢慢拆，还过来说了几句风凉话，说什么要有好东西，早在爷爷辈没落的时候就卖了，还等得到你。

不过叫的最凶的是还没拆的几栋主人，

“先把拆迁款公开！大家一样，凭什么他的要比我们多！”

“我们的房子要慢慢拆！”

……

杨飞点了一支烟干脆蹲一旁了，本来不吸烟，但这突然来的一出，让他头疼不已，抽支烟，看看有什么处理办法。可惜脑袋里就如同现在的工地一般，乱哄哄的，根本理不出一丝头绪，毕竟太年轻了，怎么处理得了这种突发事件呢？

叫嚷声越来越大了，这拆迁位置本来就是老县城中央，施工围墙外就是主街道，于是引得过路的人，一个个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越过一米八高的围墙往里看。

杨飞看了一眼正被围着的吴老师，刚好两人的目光交汇，都看出了一丝无奈，这种状况已不是他们一两句的解释就能解决的，苦笑着，杨飞拿出手机，给姐夫孙老板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县建设局的拆迁办就来人了。

局面一下就扭转了，矛头对准了拆迁办的人，反而杨飞和吴老师蹲在一旁看起了戏。

反复地述说和解释的最终结果最符合国人的思路，先暂停拆迁，房主人推选代表去建设局看协调会。

杨飞看着立刻变得冷清的工地，心中悔恨不已，当时被吴老师的死缠烂打，又想他曾是自己的老师，自己反而劝阻了姐夫，按着吴老师的想法拆迁，如果拒绝了，那么现在这里就是一片废渣和垃圾，早已交付拆迁办，开始算钱了。可现在自己的第一个工地，就这么拖了下去，姐夫会怎么想？建设局领导会怎么评价姐夫？县领导……杨飞也知道一点，对拆迁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又利润颇高的项目，多少人早已眼红不已，可就是姐夫操作得当，才一直把控着县城的拆迁项目。可现在，如果地产项目，因为拆迁的问题没能按时动工，那姐夫就不会有好果子吃，那自己一个刚毕业的中专生，又哪里找这么滋润的工作。到时再怎么操作都困难，因为听说这地产项目的投资，是直接从省上下来的。想通一切，杨飞咬咬牙，一定要马上完成拆迁！！

开会的时间过得最快，协调会并没有开出结果，因为拆迁赔偿的协议早就签好了。异议最大的反而是，为何吴老师家细致地拆，难道就因为他家以前是资本家，可能拆出来东西，那其他家就因为祖上是贫农，就不会有好东西，难说找到那时通用的一个铜钱，可现在也是古物啊！这已经上升到政治层面，牵出阶级斗争的源头。这可得领导来决定，大家先回家，等候通知。

归根结底，就是昔日的邻居吴老师发财了，而其他人得不到！

会后，吴老师有跑去工地看了一眼，冷清的样子，让他心也凉下来了，看来不是自己的真的拿不到，幸好已经有收获。本来的打算是在地上再挖挖，现在只能等地产开发的时候再说了，可到时候没有就罢了，可一旦有东西，已经挖得乱七八糟的，怎么能说东西是自己的，毕竟也听大李说过，地下的东西都是国家的，到时候地面上的建筑都没了，怎么证明是自家的。吴老师可不会天真地想，老祖宗在地下埋东西的时候，还会写张纸条“此物为吴氏第几代所有！特此证明！”

第二天是周六，政府休息，白天有几户人家的老人搬回未拆迁的房子住，这是彰显主权的做法，能有机会闹腾一下也好，这些年各地拆迁，坚持闹到最后的，赔偿会多一点，至于协议，在老百姓的眼里，那不过是一张纸。

晚上风大起来了。工地一下子闹腾起来，王三元在杨飞的带领下，头戴安全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跟着一辆挖机，一辆装载机，如同电影里鬼子进村一样，来到吴老师家的老宅，机器轰鸣，三两下房子就倒了，住在其他房子的老人听见响声，出来一看，正好给这二十多人当目标，杨飞狰狞着吼道，把老人扶出来，东西也搬出来。这下可看得出谁抗战片看得多了，有几人那是一个熟练，老人不管男女，一抱就弄出房子，被子都往外丢，碗筷盆就砸了，砸得高兴，门窗也一块砸。接着挖机、装载机轰鸣着一上，房子倒了。靠最里户的老人，一看势头不对，躲进屋里，抵住房门，拿出手机给家人打电话，可毕竟年纪大了，还没抵抗到家人到现场，就被几个人抬了出来，这老头估计也是铁了心，要为儿孙苦点钱，挣扎起来，这倒好被人往被子堆里一丢，倒在哪里直哼哼，反正下面软软的，伤不了人。

整个行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几户人家赶到，房子都变成了一堆沙土和木头。本来都是木结构的房子，拆起来多容易，还是抬人、丢东西耽误时间，否则这些人来了，只会见到几位老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报警报了，可马上就到的警察并没有来。于是几户人家十多个人，和杨飞二十多人对上了，此时的杨飞等人居然把头套戴了起来，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冲出去，杨飞大吼一声，很有古代杀出重围的大将风范，有几人来拉扯，被刚刚打砸没过瘾的年轻人推到在地，看到这些人如此蛮横，这来的十多个老的老，小的小，怎么是对手，任由这二十多人离开，看着自己的老宅欲哭无泪。

天亮以后，这几户连同亲戚朋友三十多人，来到建设局，其中几个眼睛泡肿，估计一夜没睡，可事情并没有按他们预想的那样，没人接待，就大闹一场，甚至打砸东西，把事情闹大，引起社会的关注，反正怎么闹都不怕，法不责众。可惜，他们遇到副局长加班，还正好是管拆迁的副局长。接下来自然就是询问，把孙老板叫来对质，有没有安排人强拆，孙老板自然一口否认。最后扯到推到人，受伤的事，公安局长也来了，一番东拉西扯，定性为民工自发的拆迁行为，受伤的药费由孙老板垫付。

而推人致伤的人就是已经逃跑的赵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