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张官厂

越野车在出了市区后，沿着柏油路向南边走了一段路之后，拐进一条水泥路，向东南方向驶去，水泥路不宽，而且应该修建的时间很久了，路面不是拱起来，就是坑塘，倒是可以充分发挥越野车的性能，驾车的金开运很是享受这种体验，不过一旁的赵之谦就有些受不了。

“这是到哪？路怎么这么烂。”

“嘿嘿！这是以前修建的路，到张官厂，现在能走已经不错了，毕竟这路已经修建了三十多年了吧！不过马上开发之后，这里会变成一个新区。”

走了一段，赵之谦已经没了聊天的精神，这左颠右歪的路，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随时要注意着，否则脑袋非把车窗撞开不可。断断续续的听金开运介绍，总算明白李昌源在这个项目的重要性，原来现在义全市建设局的三个副局长，把义全市分成三块，各管一块。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这个副局负责拆迁，那个副局负责建设，还有一个负责市政，最终由于利益的缘故，在交接的时候互相扯皮，管市政的指责拆迁不到位，管建设的指责市政工程偷工减料，道路没几天就起坑了，管拆迁的反过来说这两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是闹了几次之后，干脆三个副局各管一个片区，从头管到尾，这下可没得推了，而这一片新区就是李昌源负责。

由此，金开运想这一次做大点，光光干拆迁所得的利润，对于已起步的他，已经有些不够看了。

赵之谦听得想睡觉，官场那些事，对于他可是胜过催眠曲，可车晃得厉害不敢睡。总算路渐渐平整起来，不过已经变成土路了，但平顺得多了。

“快到了，小赵，你看前面用铁黎网围起来的就是拆迁区了。唉！原来都有围墙的，可早被原来厂里的人拆去盖自己的房子了。盖成了一个棚户区。”

赵之谦看了一下，刚好车从一个小坡下来，看到铁黎网围着不见端头，前方有一个比四周略高的小山丘，上面几棵大树，光着枝桠在寒风中发抖，山丘下，渐渐露出一些低矮的房子，远处有几栋稍高一点的建筑，想必是厂房了。

“这里真荒凉！”赵之谦感叹道。

“现在可别看这里破烂，往前推二三十年，这张官厂也是市里的标杆国企，否则怎么会修水泥路，现在这一段土路是那年被水灾破坏了，当时这里生产的，咦！叫什么，一时想不起，那可是销售全国的。这里的工人那时的地位之高，就有点像现在的公务员，捧的是铁饭碗，于是老子退休了，儿子顶上，正当孙子准备上的时候，全体下岗了。嘿嘿！市场经济到来了，这些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人，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这工人是最低等的，除了上班，什么都不会，听说，刚刚下岗之后，有些人接受不了没固定收入的生活，有人直接上吊了，喏，听说就吊死在山包上的树上。唉！现在想来，何必呢，日子怎么会有过不去的一天呢！唉，这次拆迁对于这些人也有好处，都搬走了，彻底割断之后，也就是结束一段历史了。”

金开运说得唏嘘不已，但赵之谦已经是当故事听了，毕竟他不是工厂子弟出身，只是一个农民而已，听了半天，就想起，老人还真说得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上哪有一直好到头的事。

车子沿着铁黎网一路飞驰，赵之谦看着铁黎网后不时露出的破烂房子，不由疑惑问：“这些破房子应该没什么好东西，干嘛还要围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反正以后要开发，一次性就由政府出资围了起来，而且，现在交由我们公司拆迁，我还安排人来看守，要是不守的话，有流浪汉跑进去，出点事再弄出来可就难了。”金开运倒是有问必答。

终于见到了大门，门居然开着，一辆桑塔纳堵在门口。

“咦，老吴，你怎么来了？”金开运把车停好，走了下来，见到门口走出一人，问了起来。

赵之谦跟着下车，看到来人，原来就是吃饭那天，对书画还有点兴趣的瘦小中年人，不过现在他的脸色有些灰败，看向金开运的眼神中透着焦虑，没了那天的吃饭后的活跃。

“金总，本想打你电话，后来知道你要到这儿，而我也要来接我爸，就来这里等你了。唉！现在麻烦了。”老吴接过赵之谦递过来的烟，微微点了头，似乎并没有注意是谁，点上烟之后，蹲在了汽车边。

“怎么啦！老吴！”金开运一见这状况，也收起来时洋溢在脸上的笑容，赶紧过去，关切地问。

“唉！金总，这个春节，我爸在这里守工地是守不了啦。我妈在家病重，得回去，我也就跟着回去了。”

看来这金钩公司有让自己亲戚守工地的传统，这下老高有地方做事了。赵之谦听着不由想到。

“哦！别急，什么病，要不来市里看看！”金开运对自己手下的人看来还不错。

“唉！老毛病了，前几年来市里看过，当时还请你去找了熟人。这次有点不好，到县里看病，医生都没说转院的话，只是让回家了。”老吴说着有些哽咽起来。

“那！那赶紧回去吧！工地上的事我来安排。”金开运跟着难过起来，把老吴拉了起来，谁家会没个事，有些事情是没法的。

“这快过节了，哪儿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不行就我来吧，就当来野炊了。”金开运看着老吴进屋去收拾东西，嘀咕着，看了赵之谦一眼，声音大了起来。

赵之谦也是猴精的人，一听金开运的话，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你是外地人，新来公司，是不是该表现一下。

赵之谦眼睛一转，靠拢金开运说道：“金总，要不我来守工地，反正过节我一个外地人也没事。”

“那！那怎么行，你才来就让你一人来这荒郊野外的，李局知道后，还不骂死我。”金开运一双手摇了起来。

“没事，我还有一个叔跟着我，我俩一起来，也有照应，而且李叔早跟我说了，上班就要有上班的样子。”这是把老高推出来的机会，赵之谦一副认真的样子，把李昌源也搬出来了。

“这样啊！两个人倒是好得多，不过我真的怕李局知道后，还不大发雷霆。”

“没事，到时我会和李叔解释，是我自己愿意来的。而且大过年的，怎么能让你老总守工地。”赵之谦继续劝说，倒不是真想挣表现，而是这种时候帮忙，恐怕金开运就记得住了，人在社会，能让人记住你的好，不是一件好事吗？

金开运听着赵之谦说完，心中不由有些认可赵之谦的为人，于是一拍光脑袋：

“好！我也不婆婆妈妈的，行，把你叔叫来，我开他工资。走，让老吴等一下我们，现在就返回去接人拿行李。”

等到金开运载着赵之谦、老高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远远看到有一盏大灯照射着大门，在四周的黑暗中如同灯塔般醒目。赵之谦暗嘘一口气，还好有电，白天看这一片萧条的样子，真怕没电，那可就难熬了。活在现代社会，真是难以想象没电的日子怎么过。

老吴听到喇叭声，打开大门，把三人让进门边的破旧砖房，才进去，一股热浪铺面而来，又让赵之谦一阵惊喜，有火炉子就好，否则他这个南方人在有暖气的地方都嫌冷，这里如果没有火炉子，那他就只能一天到晚地窝在被窝里了。

进来一看，房间正中一个火炉子烧得正旺，一个大锅搁在上面，两根铁管一根向上，一根通向隔壁房间。靠墙有一个木台，上面放着白菜、米袋子，几个凳子乱七八糟地丢着，围着一张小木桌，往里一走，是一大通炕，睡两三人没问题，想来刚刚的一根铁管就是和炕联通的，只要火炉子烧着，整个房间热乎乎的。看着墙上的一些旧报纸的痕迹，想来这就是利用原来的老房子，经老吴打理，住着挺好的。

赵之谦和老高把车上的行李、金开运买的一些干货、肉类往木台子上一放，然后和金开运一起出门送走老吴两父子。

“哦！还有两只狗，没回来，等下记得喂，喂上几天，它们就听你的话了。”老吴父亲临上车，又回头交代了一句。

看着老吴的车走远，金开运和赵之谦回到房里，外面实在是冷，金开运四下看了一眼，感慨地说：“小赵，这次你可帮了我大忙，你先艰苦一段时间，年后我找人来替你。哦！对啦，明天我让人把微型车开过来，教你两天，然后你在这场地里多练练，到时候去城里也方便些。”

“金总，不必了，我看这里走出几公里到主路，也就有车了。”

“你再推辞，就不像年轻人了，好！就这样定了。”

赵之谦送走金开运，在外面站了一会，抬头想看看星星，可惜没有，不由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这次不会是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自己又跳进去，得！安全巡视员变守工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