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老!!”
眼见段无言一把将自己向着谷中深处抛出,而后竟然施出“圣者凌空”向着那两个天元境之修电射而去,江若凡不由惊呼出声。
这“圣者凌空”,乃是修为臻至圣者之境后,方自能够拥有的一种类似于神通的强大身法战技,一旦施展开来,直可身化流光快若闪电,但对施术者真元的消耗,亦是极为恐怖。
若是在其他时候,段无言将此身法施展而出,江若凡必不会如此震惊,但此时却是不同。
皆因江若凡心知,段无言因体内有隐疾存在,不得不分出部分修为强行压制,尽管如此,经这一路疾驰,业已现出隐疾爆发之兆。
而在林中遇伏之后,面对数十个死士,可是说始终是段无言在一人独力相抗,于真元消耗和修为波动之下,隐疾虽未全面爆发,但已然出现将要压制不住之象,在林中那一口鲜血喷出,便足以说明此点。
此后,又因身中箭毒无法及时以修为逼出,复再加之自月挂中天,一直苦战到此时的天光已亮,非但真元消耗之巨难以想象,恐怕那寻常武修中之立毙的剧毒,业已侵入内腑。
于如此情形之下,段无言施出这“圣者凌空”之术,分明便是欲将压制隐疾的那一部分修为尽数释出,而后在隐疾全面爆发前的数息之内,以刹那临近之势和全部修为,将那两个天元境之修,顷刻斩于剑下!
尽管段无言在林中甫遇伏击之时曾经有言,哪怕是全盛之时,若欲将这两个天元境之修瞬息击杀,亦绝非易事。
但段无言此语之意,乃是指那林中遍是巨木,且那二人虽未臻圣境,但毕竟乃是天元境大圆满之修,若全力奔逃之下,纵以自己圣者修为,亦是无法于转瞬之间,将二人尽数毙于剑下。
是以,之所以会有此言,非是不能,而是受环境所限。
而此时,随着江若凡与段无言一路苦战退出林中,来到这山脉之下的浅谷之内,而那二人亦是尾随而至,进入了这只有数丈宽窄的谷口,便彻底失去了那林中的“地利”,使得段无言于数息之内将二人斩杀,已然成为可能!
但将二人斩杀的代价却是,剧毒瞬间攻心,隐疾彻底爆发,非但一身修为尽丧,便是性命亦定将不保,陨落……已成必然!!
正是源于此因,此时江若凡甫见段无言竟将体内修为轰然散开,而后赫然施出“圣者凌空”之术,方自于半空倒飞中一声惊呼。
圣者凌空之术,唯有圣境强者方能施展,一旦施出此术,便可身化流光瞬息百丈。
是以尽管那二人均为天元境大圆满强者,但在江若凡惊呼之声甫一出口之际,二人只觉眼中流光一闪,根本未及反应,段无言便已圣威弥漫,踏临头顶半空!
“天罗地网!!”
就在二人心道不妙,真元狂涌欲将闪身而退之时,段无言陡然一声暴喝,旋即于手中长剑,赫然迸发出一团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之时,自半空尽起修为,向着二人便是以肉眼难辨的恐怖速度,一连斩出百剑!
圣境强者尽起修为,一剑之威,便足以将一座小丘斩断,此时刹那百剑,顿时剑威煌煌,剑光弥天!
不仅如此,随着这百剑瞬间斩下,于圣威弥漫中,这百道剑光竟轰然散开,眨眼化作无数柄白光刺目的尺长利剑,裹挟厉音,剑气惊天,刹那形成一张笼罩整个谷口的巨大剑网,铺天盖地,疾若闪电,轰然落下!!
这百剑,每一剑均是段无言尽起修为全力斩出,虽自化为了无数尺长利剑,但每一柄利剑,亦足以堪比天元境大圆满之修的至强一击。
哪怕因防止这二人逃窜,这无数利剑化为了一张十丈方圆、笼罩整个谷口巨大剑网,亦是使得这两个天元境之修,每人于瞬息之间须承受不下数十个,相当于自己同境之修全力斩出的一剑!
“啊……”
尽管二人修为不俗,甚至便是在天元境大圆满之修中,亦属战力强悍者。但在这漫天剑网之下,哪怕双目尽赤,将自身修为催发到极致,亦仅只坚持了不过三息光景便被利剑贯体,于齐齐迸出一蓬血雨之时,肉身化糜,形神俱灭!
“噗通!”
就在这二人毙命的同时,段无言亦是面呈黑紫口溢乌血,直直自半空跌落地面。
“段长老!!”
见此一幕,江若凡不由星目圆睁,甫一落地便自脚下一点身形暴闪,眨眼来到段无言身边之后,一把将其扶抱而起。
随着精神力瞬间没入,就见此时段无言体内,气海崩碎经脉俱折,五脏六腑漆黑如墨,浑身血肉生机断绝,若不是强提一口圣者真元凝于心口,恐怕尚未落地,便已魂散命陨!
如此情形,莫说江若凡,便是神医在侧,亦是无力回天!
但江若凡还是立时盘膝而坐,将段无言横抱于双膝之上,而后握其一掌尽起真元,向之体内狂涌而入。但数十息过后,感知真元注入段无言体内之后,已然根本无法流转,若复再强行输入,于经脉崩碎之下,怕是瞬间命陨,遂真元缓收松开手掌。
见江若凡双眉紧锁面露凄色的望着自己,段无言突然眸泛异彩:“若……若凡,不必费力了,老夫此刻已是灯枯油尽鬼神难医!唯有一事……相托,若他日得见宫主尊面,就说老夫未……未辱学宫威名……未……”
语至半途,段无言突然眸光一黯,再无声息。
“段长老,你未辱圣境强者之尊!!”
喃喃自语中,江若凡缓缓将段无言眼帘抚合,而后神情凝重地抱其站起身形……
两个时辰过后,浅谷中一处清幽之地,十四座土石之坟赫然矗立,其中十三座皆自无碑,唯左首第一座石坟之前,立有一块人高碑石。
碑石之上,并没有逝者名讳,唯以剑作笔,深刻下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武圣学宫!
……
飘雪城,乃是天府郡国最南端的一座城池,若出得此城南行不足百里,复再翻过一道山脉,便到了天枫郡国境内。
这飘雪城虽然城池不大,但因其乃是边陲之城,但凡进入天枫郡国之人,无不在此城中住宿打尖暂歇鞍马,倒也商铺林立酒楼鳞比,颇显繁荣。
此时,飘雪城最高的一座酒楼之内,顶层临窗的酒桌一侧,江若凡一袭白衫倚窗而坐,望着楼下街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凝肃,锁眉而思。
“此番林中遇伏,非但领头之人,乃是两个天元境大圆满之修,便连那数十个持弩死士,最低亦是玄元境武者。如此实力的一群死士,唯有那底蕴极为深厚的世家巨族或王室方能养训而出!
之前七王子始终深居府中,放眼整个王城,并无一个仇家。既然这一群死士,于林中设伏的目标明显乃是自己,那必是于自己重生之后方自结怨。”
“在这不足一年的时间之内,自己先是于王宫擂比之上击败大王子,从而使得姚王后母子对自己恨之入骨;
复又在紫云峰巅代王出战,使得秦飞羽与殷离墨成为质子,因而令那天枫云武两国不得不签下“纳贡条约”,可算是成为了两国的‘眼中钉’;
而就在数日之前,自己又与葛老于两界山通圣河畔‘擒王退兵”,虽那云武郡王秦风云表面之上未露丝毫,但内心深处,必对自己欲杀之后快!”
“大王子、姚王后、天枫郡王殷九天、云武郡王秦风云,可以说这四人,都有击杀自己之心。
但这四人当中,唯有殷九天与秦风云,能有足够底蕴养训出如此实力的一群死士。而那大王子和姚王后,却是没有这般底蕴,能够让天元境大圆满之修为其以身效命。
可不知为何,直觉之下,却偏偏觉得此番林中遇伏,似乎与那姚王后脱不了干系。此事,虽杀机涌现,但却无法判定幕后元凶,简直是如坠迷雾……”
将段无言与那十三名同行的入宫弟子,肉身入土简筑坟茔之后,江若凡不由立于坟前一阵神伤,足足伫立了两柱香之久,方自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于一块巨石之后,江若凡挥手自神塔空间之内取出一袭白衫换上,旋即便出得浅谷直奔西北,来到了这飘雪城之内。
见这城中人来人往甚是喧杂,江若凡于心情复杂之下信步而行,待行至城中最高的“仙客来”酒楼之下,忽然想起此番临行之前,段无言与父王在南山王宫之内,定下的那三年后“一醉方休”之约。
话犹在耳,人已陨逝,江若凡不由心生唏嘘,遂举步登楼,在赏了迎宾小二一枚玄晶后,便得到了酒楼顶层位置最好的临窗之位。
此时江若凡凭窗临望,表面看似惬意,实则心中却是思绪如潮。但过了半柱香的光景,仍自没有丝毫头绪,遂轻叹一声,转头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借坐?”
就在江若凡将酒杯甫一放到桌面之时,随着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响起,一个蓝裙少女俏生生地站到了酒桌对面。
闻听此语,江若凡不由抬目而望,就见这少女约有十七八岁年纪,一头青丝于脑后微束,其上绑扎数根指粗细辫,明眸闪亮,琼鼻樱口,此刻嘴角微翘含笑如春,似带三分俏皮地盯看着江若凡。
见这少女含笑望着自己,江若凡却是扭头四下看了一眼,见这顶楼的其他三张酒桌尽已客满,遂回首点头道:“若姑娘不嫌杯酒狼藉,坐下便是!”
“如此便多谢公子啦!”
脆声一语过后,这蓝裙少女将手中短剑往酒桌上一放,便自笑意盈盈地坐到了江若凡的对面。
坐下身形之后,蓝裙少女唤过小二点了两道时鲜素菜,便复又望向江若凡开口说道:“不知公子来自何方?”
闻听此问,江若凡眸光一闪,旋即一笑说道:“姑娘又何以知晓我不是这城中之人?”
听江若凡如此之说,这蓝裙少女顿时一掩樱唇轻笑出声:“公子说笑了。这‘仙客来’,乃是这飘雪城中最好的一座酒楼,因酒菜味美价高而闻名,是以这城中之人甚少来此。即便入得此楼,亦是请宾宴朋,又哪有一人独坐之理?
复在加之公子一脸风尘,分明就是远途至此,故而一望便知,公子绝非这城中之人!”
“哈哈,想不到姑娘竟是如此观察入微!姑娘所言不错,在下确非这城中之人,乃是来自山脉之南。”
尽管对面乃是一名少女,但江若凡微一感应,竟赫然发觉,这貌似不谙世事的少女,竟然已臻玄元境初期之境,比之自己,还要高上一个境界。
是以心生警惕之下,自是不会说出自己乃是来自南山郡国,但“山脉之南”仅有天枫南山二国,只不过自这飘雪城一路南行,先天枫后南山而已,如此之说,亦算不得言语相欺。
“嘻嘻,我就说不会看错嘛!我叫蓝璇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似乎对江若凡语含托词未曾在意,亦或根本就不知“山脉之南”到底何指,江若凡话音方自落地,这蓝裙少女便自眉开眼笑间话锋一转。
“虽说你我初见,但既然姑娘先将芳名赐告,在下自然不能藏头露尾。在下姓‘江’,鄙名‘若凡’!”
尽管武途之上并无男女之分,且武道女修,较之寻常的闺阁女子,多了一份洒脱,少了三分矜持。但甫一见面未待对方相询,便自主动以闺名相告者,今日江若凡还是初次得见。
是以即便对这突然出现的蓝璇儿心中有所警惕,但以江若凡之心性,又岂会连名字都不敢说出。故而这蓝璇儿笑语出声之后,江若凡亦是将自己姓名如实以告。
“江若凡……江若凡……”
却不料自己将姓名说出之后,这名唤蓝璇儿的少女,竟然于喃喃自语中,垂首摩挲起了放于桌面之上的精巧短剑,观其神情,明显正于记忆当中找寻着什么。
见这蓝璇儿咬唇思忖,江若凡亦不打扰,微微一笑间,复又将杯酒斟满,而后仰首入喉。
“我想起来了!莫非你就是南山郡国那个,紫云峰代王出战大胜而返,两界山一身是胆擒王退兵的……七王子江若凡!!”
喃喃自语地垂首思忖了足有半盏茶的光景过后,这蓝璇儿猛然螓首一抬,眸光闪亮中一阵大呼小叫。
蓝璇儿这一番叫喊,直使得原本行酒欢言、围坐在其他三张酒桌之上的十数人,顿时投杯停著,齐齐将目光向着江若凡望了过来。
一时之间,整个顶楼之内,霎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