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山下一望无际的原野,平芜正浅,才没马蹄。
宁曦的营帐中,谢以珂、步文鸳正与宁曦坐于一起细细商议。
“说吧,今天你想让她怎么难堪?”
宁曦把玩着手中一把鎏金的舞马衔杯鸳鸯壶,漫不经心地说道。
谢以珂却沉默了,半晌道:“我只是想试试她的步射。”
经过白姨娘提点,她已明白过来,自己只要顺势而为,证明以棠便是废后即可,倒不必刻意设计。毕竟是谢家人,若她在猎场里出了什么事自己回去也不好过。且熙宁郡主对谢以棠的恶意已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会认为宁曦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因而临到头来,反倒打起了退堂鼓。
“就这么简单?”宁曦眼中划过一抹惊讶,继而讥笑出声,“真是胆小鬼!要玩就玩把大的啊,让她坠马而死才痛快!你忘了上次被她欺负的多惨了?”
谢以珂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恹恹不言。步文鸳却看出她内心的挣扎,笑着道:“谢五小姐也是有所顾虑,谢四小姐出了事,她回去怕也不好受的。”
“那我可不管。”宁曦站起来,拍拍手,满脸的不在乎,“我今天可不单单是为了给阿珂出气,我要让那贱人知道,要当我宁曦的嫂子,她还不够格!”
听她提到宁澈,谢以珂又有些犹豫,心中突突地跳个不停。她眼中涌现几分期待:“那郡主想怎么设计她?”
宁曦眼珠子一转,却是改口道:“本来,我是想她坠马落个残废什么的。但既然会影响到你,那就饶过她,只让她出出丑好了。你不是说她不会射箭么,就比赛步射吧!”
“到时候我和她在头上顶着红枣比赛步射,她一定会吓得苦苦求饶的。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罚她刷马去,让她丢尽脸面,如何?”宁曦笑若莺啭,话语却殊是恶毒。
谢以珂面色一喜,又摇了摇头,捏紧茶杯道:“谢以棠生性狡猾,郡主若苦苦相逼,她肯定巧言推脱。不如我们逼逼谢以莼那个胆小鬼,她多半会为她出头的。”
她看谢以莼不顺眼已很久了,自从谢以棠回到谢家来,她的这个小跟班就转了向了,现在竟然还敢忤逆她!
要收拾,就一块儿收拾。
“谢以莼?是你那位得了阿怿大圣遗音琴的堂妹?”宁曦惊讶道,谢以珂轻轻点头。
“好啊,那家伙看着就一副狐媚样子,我不喜欢得紧。就连她一块儿收拾了吧。”她笑如银铃,漫不经心地垂了眸打量着纤纤十指上鲜艳的蔻丹。
三人走出营帐,赴宴的贵女们已相继落了座。
“我们来迟了。”宁曦笑着寒暄道,携以珂同步文鸳落了首座。一时众人多有客套。宁曦命丫鬟上了瓜果美酒,众女言笑晏晏,聊着京中近日的趣事,其乐融融。
以棠只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同以莼以珮聊些日常琐事。忽见步文鸳提着一把精致的鎏金舞马衔杯鸳鸯壶走过来,笑盈盈地同她寒暄道:“这位就是琅嬛县主吧。久仰大名,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小女子步文鸳,敬县主一杯。”
九曲鸳鸯壶。
以棠的眼神微微一滞。
传闻中一边装酒、一边装毒,用来毒害他人的器具。前世,她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
她唇角勾出一抹微笑,“步小姐客气了。”纤手微推,将杯子移过去。步文鸳替她倒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放下酒壶同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宁曦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投射而来,以棠抬袖,作出喝酒的样子,暗里却悄悄地把酒倒了。宁曦见状移开了眼神,同身旁的谢以珂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
步文鸳敬过酒便回到了宁曦身边,一时众人各自饮酒,客座中有窃窃议论声渐起:“那个穿红衣服的就是琅嬛县主么?看着好是柔弱。听说她自幼在栎阳采邑长大,前不久才回并州?可是她么?”
一位胡族少女轻蔑一嗤:“采邑?那就是乡下了。一个乡下丫头哪里配得上宁世子。”
“配不配得上也和你无关呀。”一人打趣说道,“我可听说,这一位才回来,宁远侯府就巴巴的送了许多东西过去。看来是认准这儿媳妇了。”
一人嘀咕道:“如此,看来咱们是不能肖想侯府少奶奶之位了。不过这一位嘛,看着弱不禁风的,一阵儿风就能吹散了似的,洞房之夜能经受得住么。”
胡族女子素来爽利大胆,说话也毫不顾忌,引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以珮以莼俱是红了脸,以棠却置若未闻,拢手入袖,眸子里一片微不可见的寒光。
坐于高座上的宁曦显然也听见了,秀面上勃然生怒。众人一见,忙都噤了声。步文鸳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正式开始吧。老规矩,第一轮击鼓传花。郡主做令官,传到谁手里,可要依计表演节目。第二轮咱们赌骑射,彼此赢点零花钱。”
“我们都是粗人,哪儿会表演什么节目。还是传给这几位能歌善舞的谢家小姐们比较好。阿弥陀佛!”一位库勒族少女笑道,步文鸳佯怒嗔道:“行了,你这小蹄子,待会儿第一个就罚你!”
女孩子们都笑起来,猎场中洋溢着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唯独谢家四姊妹格格不入。
宁曦也笑了,“那我就开始了。”一边同步文鸳使了个眼色。文鸢会意,走到战鼓边擂起了鼓槌。
花球随着鼓声在席间传了几圈,最终落于以莼身上。以莼一脸惶恐地起身,步文鸳笑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姐,看着倒眼熟。”
以珂以手支额,娇声如雀:“这是我二叔家的堂妹,名唤以莼的。她琴可弹的最好,前不久还得了六王爷一架‘大圣遗音’呢,郡主不若叫她弹个曲子好了。”
眼中却是划过一抹讥诮,须知清河王岚怿在并州亦是万千未嫁少女出嫁的良选,在座的便不乏他的倾慕者,要收拾谢以莼,又何须她亲自动手。
果然,席间气氛顿时一滞,几位岚怿的爱慕者朝以莼投去嫉妒又愤恨的目光。以莼唰地白了脸,若惊慌失措的小鹿望向身旁的以棠。以棠冲她微微笑了笑,以唇语无声道:“有我呢。”
她心里底气顿足,抬起眸大大方方地道:“请郡主出题。”
宁曦笑道:“既然阿珂都这么说了,那就劳烦六小姐为我们弹奏一曲《敕勒川》吧。”
“是。”以莼微微颔首,走至古琴边撩拨琴弦。一曲完毕,众人皆沉浸在苍凉大气的古琴曲中,露出陶醉的神色。几位岚怿的爱慕者纵是心里不快,仍是不吝惜赞美之词地夸赞了她几句。
谢以珂脸色微僵,一扬脖子,借喝酒掩饰了去。步文鸳笑道:“六小姐琴技果然出众。我们继续。”
结果下一次,花球再度停在了以莼手里。
宁曦微微一笑:“真是巧了。”
便让以莼再度弹了一首北地的曲子,以莼自是完美完成,博得一片喝彩。
第三次,花球仍是传至以莼这里。有了前面的铺垫,她已安心许多,微笑着道:“郡主要我弹什么曲子?”
“前两次都太简单了,没什么难度。这第三次嘛……”宁曦拿过案上的一把新弓,“就罚你同本郡主比赛步射,输了的那个,可要去马厩刷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