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位老人,罗云认识。他曾经听父亲说起过王国的栋梁和支柱,所有的大臣就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位王国重臣的分量重。想起父亲曾经对这位老人的仰慕和尊敬,他纵然有许多话如潮水喷涌,暂时也只好表现得克制一点。
“安国公好。”罗云充满敬意地行礼。
“嗯,你坐吧。”安国公灵逸用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张软椅。罗云却不敢坐,他是什么身份,安国公是什么身份,就连他父亲到这里恐怕也只有端茶倒水的份。
“坐!”
一道无形的气浪震了过来,罗云身躯一抖,被迫倒了下去。软椅自动挪过来接住他落下的身形。
罗云抬头一看,那灵逸仍然像一个普通的老人,此刻他心潮起伏。
罗云心想:“不愧是安国公,文武全能,达到了武尊的修为。”
尽管面对着武尊,罗云看着对方,堂堂正正,没有一点惧色。他记得今天自己的使命,他是来讲理的,是来拿回公道的,不是来任人欺负的!心想武尊又如何,还不是当初从武夫开始修炼起来的?
“不错!”灵逸颇带赞赏地目视着他,随即一字一句地道出罗云的身世,“你八岁丧母,十四岁被迫离开家园柳州四处流浪;两年后出现于徐阳城内,授武于当地武馆武师,后转习于有三百年历史的明武学院里,得玉真子推荐入天路峡谷,辗转至王城参与国都考核。”
听着自己的身世被人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罗云倍感震惊,一切竟在那位老人的掌握之中。
这还没完,灵逸继续道:“你幼时并无习武,乃在武馆内打下武道基础,后于学院修行根基日臻完善,以至天路峡谷时基础力量已突破千斤,成为历代以来少有的武夫之一。先是竞技场上凭空手战孟雷君不败,后在擂台上又突发奇招制胜霸王。一路走来,你与龙渊阁轩靑及宁王府宁惠君等人有龃龉出入。”
罗云很快镇定下来,这些信息如果仔细去搜寻确实不难得到,尤其眼前这人身居国之高位、权势极重,连宁王之流都不能比。
灵逸咪咪一笑,点头道:“玉真子和喻江封都夸你是少有的人才,我看亦然。”
罗云听得迷糊,这是在夸自己吗?自己是不是应该委婉地自谦一下?
谁料灵逸话锋一转,面容也变得严肃起来,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有那样一个大逆不道的父亲。”
罗云梭一下从软椅上站起,义正言辞道:“我父亲没有谋反,一切都是小人栽赃诬陷。”这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天选之路的奖金,也不是为了自己出人头地,他要为自己的家庭讨回应有的公道。
机会终于来了,罗云攥紧拳头,甚至比在擂台上还要紧张,他只待慷慨陈词,必能让安国公动容、相信他的清白;而以父亲对安国公的追崇,他必能明辨是非、公正断案;最重要的是,以安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必有能力为自己和父亲洗却冤屈。那么自己多日来的努力终于能见到结果和成效了!
更何况听灵逸的话,他本人还挺看好自己?
然而罗云将要发表议论之时,灵逸摇摇头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这一声叹息暂时挡住了罗云开口的冲动,因为他从中听出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唉!你看那里。”房间的窗户外边对着宫门的大道,灵逸手指向外,指向了远处立于大道上的一件东西。
罗云迎着日光眯起眼看过去,那不是之前他们在宫道上遇到的挡路假山吗?在阳光下依稀还看得出上面泛着些文字。
“嗯?”
“你自己过去瞧瞧。”灵逸这么说了,罗云也不客气,自己走了出去,顺着宫道来到假山面前观摩其门道。
走近之后看得清楚,假山之上由上至下刻着几行字,罗云读后若遭雷劈。
“令:灵须国交出罪人罗志远、罪子罗云;限期六个月。若违令,则天翻地覆、血染王城。上国宣。”
罗云重复不断地念着上面的字,越念越心惊胆颤。那些字在阳光下时而泛起点点蓝光,如风中之精灵,灵动而飘逸;但字里行间述说的内容却如地狱深锁,魔鬼恶言。
“谁说的这些话?上国,哪个上国?”此刻他心中有一百个、一千个疑问,或许只有那位老人能够解答了。
罗云又仔细观看,那刻字的假山也不平凡。他的眼光虽然一般,认不出假山的材质,却能感受到整块假山如浑然一体、不可凌犯,更有一种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某种凶兵利器、远古恶灵。
印象中,王国之内没有这种东西。而且那点点蓝光也透露出它自身的不平凡。或许只有霹雳无双宝剑和金属剑可以拿来跟它进行媲美。
回到安国公所在的房间,罗云心情沉重。这肯定不是安国公给他开的玩笑,甚至也不会是王国之内任何一个人立的假山、写的文字。
“是谁在针对我们王国?”罗云饱含复杂的情绪问道。
灵逸再次叹息了一声,这次罗云仿佛能够感同身受。
灵逸道:“这就要从你的母亲说起了。”
十七年前。
“这孩子真可爱,以后长大后会像你还是像我呢?”女声道。
襁褓中的婴儿被两个大人围住,宠溺的目光如海水将他完整覆盖。
“像谁都可以,只要以后平平安安,我们一家人就在柳州过幸福生活。”这是个男声。
“可是我好怕,好怕那些追兵。”女人禁不住啜泣。
男人顶天立地:“谁也不能伤害你,谁试图伤害我的女人和孩子,必须从我的尸体跨过去!”
转瞬间,六年的幸福时光过去了。
男人嘶心裂肺:“阿丽,你为什么这么傻,抛下我和孩子,难道你就会幸福吗?”
女人的声音飘散在天边:“阿远,我会永远记得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回归到现实当中,安国公大致讲了罗云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后,问罗云道:“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你认识你母亲的真实身份吗?”
罗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以前没有想过。父亲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起过母亲的身份,只是说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妻子,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灵逸沉重无比道:“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她特殊的身份。只因她是楚钟国最小的公主,我们王国就将要遭受建国以来从未经历的苦难!灵龟在上,请保佑我们灵须国永康!”
安国公言至深情处,竟滴下了滚滚热泪。同为灵须国居民,罗云心有同感。
但是他的疑惑还未全解,他问:“据我所知,楚钟国不是跟我们国家差不多大小,国力也差不多吗?它怎么敢自称上国。”
上国是个尊贵的称呼。在灵须国的周围,还没有一个国家敢称上国。
“你的认知还停留在二十年前。以前的确如你所说,我们两国国力相当。而我们的陛下虽然励精图治、试图开展一番宏图大业,王国也因此蒸蒸日上,国力日渐昌隆。但我们的邻居更为强大,那楚钟国也不知怎么的,获得了一套名为山间宝图的宝器,举国武力得到提升,对外侵略的企图与日俱增。那块大石头在贺元旦来的第二天便被人放在宫道中央,却没有任何人敢去挪动它,真是我灵须王国的莫大耻辱。”灵逸道。
“可叹我灵须王国,各人自争地位,好好的选才活动弄得乌烟瘴气,俨然成为各家争名夺利的工具。都快濒临绝地,各家还不团结一心、以御外侮。”灵逸的神状显得无比痛惜。
“我到底该怎么做?”罗云问。他知道灵逸跟他说这些,不是找他诉苦。与其一同感怀,还不如直接询问应对的办法。
“或许真的要靠你了。”灵逸从沉重的叹息中回过神来,目光炯炯地望着罗云,“既然起源于你,就从你这里开始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