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无力地看着那可怕的黑暗,这黑暗就是那绝望。
“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他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
那黑暗慢慢爬到了他的鼻尖上,一点点地开始啃咬起来,他只感觉到鼻子里所能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
因为逐渐的窒息令他神智开始模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我是谁?我是谁?”
那黑暗将他的鼻子最后一口咬掉,他顿然因为窒息四肢抽搐,双眼失去控制地滚动着,他惊慌地道:“我是谁?这个人是谁?史易拓是谁?谁是史易拓?”
程枭眯起眼睛,将他的眼皮翻开,只见那双眼睛死死往上翻,连眼瞳都翻进了上眼皮中,根本看不见,只能看见的是那苍白的眼白。
程枭咧开嘴一笑,手指在他的脸上戏谑地滑动了一下:“看呀,这干瘪瘪的身躯,再流几滴血,你就成为一具干尸了。”
史易拓浑身已经变成干瘪瘪的,仿佛他所流出来的不光是血,连同一身的筋肉都随着那鲜血都被流光了,皮包骨头地躺在那,一动也不动。
那只木桶中的鲜血已经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捅边来了。
管子上的鲜血也不再像开始那样喷涌而出,此刻变成了一滴一滴地,无力地从里面滴落,沉入那捅中的鲜血里,发出滴答的声音。
史易拓终于还是窒息了,他完全断了气,脑中一片黑暗。
“我是谁?”
他问着自己。
眼前一花,他看见了自己,正在变成一具干尸,横躺在黑暗之中,一动也不动,双眼瞪得大大的,眼中瞳孔涣散,没有任何一丝光彩,仿佛已经死了很久了。
他凑近去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你是谁?”
这具干尸畸形地蠕动了一下,四肢开始剧烈抽搐,做出各种可怕的姿势,脑袋旋转了一圈,双眼忽而瞪着他,咧开那干瘪瘪的嘴巴,一直咧开到腮边,露出一个可怕的笑脸:“我是史易拓。”
史易拓仍旧麻木不仁地看着他:“你是史易拓。”
这干尸桀桀地笑起来,将那张可怕的脸凑到他跟前,鼻尖都顶到了他的鼻尖上。这干尸浑身散发出一股尸臭味,刹那将他熏得头晕目眩,狞笑道:“那你是谁?”
史易拓脑子里一片晕乎乎的:“我是谁?”
干尸哈哈哈大笑起来,狂怒地道:“你他妈才是史易拓,狗屎。”
史易拓微微一惊,奇道:“我才是史易拓?那你又是谁?”
那干尸咧开嘴笑了,紧紧盯着他,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睛猛然一番,竟然掉进了眼眶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两个空洞洞的眼眶,仿佛脑壳子里是空的,以至于声音也空荡荡的:“问题就来了,你是史易拓,你猜猜我是谁?”
说着,那张干尸脸上皱巴巴的皮肉开始发出嗤嗤的声响,一块一块地往下掉落,沉没如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史易拓惊恐的看着它,看着那皮肉一块一块掉落,宛若是一块一块泥巴似的。这皮肉很快就掉得干干净净,露出了里面森森的白骨。
这颗干尸脑袋转瞬就变成了一颗骷髅头,继而它的脖子也开始一块一块掉落,它的胸膛,全身,手脚,都在开始一块一块地掉落皮肉。
骷髅脑袋两排牙齿一动,空洞洞的眼眶看着他:“不知道吗?我是已经死了的史易拓,我也是史易拓,你也是史易拓,桀桀桀。”
史易拓猛然惊醒,浑身颤抖,颤声道:“不,我不能死。”
骷髅头哈哈大笑,狰狞地看着他:“不想死?你不能不死,你必须死,因为我都已经死了,所以你必须死,看着我,我就是死去的你。”
史易拓怒声咆哮,猛然一拳挥了出去,但那骷髅头却纹丝不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忘了你没有了身体吗?你刚才想用什么来打我?你想用拳头是吗?你想用拳头打老子是吗?”
骷髅头愤怒起来,猛然扑了过来,咆哮道:“来啊,你打我试试看,打我。”
史易拓浑身颤抖,怒道:“给老子死去。”
但是他完全无可奈何,瞪着那贴在自己脸上的骷髅头,愤怒地瞪着它:“我是我,你是你,你是什么东西。”
骷髅头狂笑不已:“看清楚啊,你已经死了,我就是你。”
史易拓怒声咆哮:“那老子就杀了你,老子就能活了。”
骷髅头哈哈大笑,笑得东歪西倒,挠了挠那颗骷髅头:“杀我?用什么杀我?你一无所有,只有死。”
史易拓浑身剧烈颤抖,不住怒道:“死,你给老子死,我才是史易拓。”
骷髅头狂笑不已。
忽而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穿过来:“你想要杀了它吗?”
史易拓怒目瞪过去:“你滚开,这是老子的事。”
那声音低沉地嘿嘿嘿笑起来,声音在黑暗中不断回荡,仿佛他无处不在:“说吧,你想要杀了它,你想要我杀了它,没有我你根本杀不了它。”
那骷髅一听到这声音,却从史易拓面前跳开,惊恐地四处张望:“它来了,它来了。”
史易拓怒道:“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我不需要身体也能杀了它。”
那骷髅却疯狂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史易拓,不住疯狂地道:“不,不要听它的,你明明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你既然知道它是什么你就更加不能听它的。”
史易拓怒道:“滚开。”
那骷髅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他:“你真的这么恨我吗?你恨我就是恨你自己,你这么恨我吗?”
史易拓双眼充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道:“你死吧,老子要活着。”
骷髅失去了重心似的,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不敢相信:“你宁愿选择它也不要我吗?可我就是你,你这么恨你自己吗?但你知道它是什么的,别说你糊涂到连它都忘记了。”
史易拓咬牙恨声道:“我谁都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天大地大,老子一个人可以毁天灭地。”
骷髅浑身一颤,颤声道:“你变了,为什么,你为什么变了。”
史易拓暴喝道:“滚,死。”
骷髅人刹那间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刺得耳膜生疼,它瞬间散架,骨头叮叮咚咚地落了一地,慢慢沉入那黑暗之中。
那颗骷髅头在消失的一瞬间,看着史易拓道:“我知道了,你已经不是史易拓了,那我也不存在了,但千万记住,不要被它控制了。”
扑哧一声,一团黑烟将它一脚踩入黑暗中,两颗灯一样的眼睛红通通的,在这黑暗中亮起来,直勾勾看着史易拓:“说吧,你需要我。”
史易拓浑身一颤,猛然之间所有的回忆如同潮水一样扑了过来。
他颤声道:“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我是史易拓,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那黑影慢慢靠近过来,两颗红点宛若脸盆一样大,将他笼罩在里面:“你是我的了,成为可怕的东西吧。”
那黑烟剧烈蠕动着,一根根,一条条,如蛇一般,将他缠绕起来。
史易拓颤声道:“不,你绝不能得逞。”
那黑影嘿嘿嘿笑起来,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不绝:“我救了你几次?你还记得吗?我为什么要救你?因为你是我的,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
史易拓已经完全被那黑烟包裹在里面,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不,你绝不能得逞。”
那黑影放声狂笑:“没有我你就是一个废物,从那一天起我早就是你了,你早就不存在了,史易拓早已经死了。”
史易拓怒声咆哮:“我不是废物,我不是你的,你才是我的。”
刹那之间,一团白光从那黑影体内猛然闪亮,瞬间将这黑暗驱散得无影无踪。
那黑影惊恐地发出一声悲鸣,两点红光在这白光中闪一闪,恍若两点飓风中的烛光一样,刹那间被吹得荡然无存。
那黑烟汹涌如潮,瞬间灌满了史易拓的每一条经脉,每一条血管,将每一条血管,每一条经脉涨得鼓鼓的。就像是充气了一般,既然鲜血已经流干,那么这邪气就替代那鲜血将这干瘪瘪的躯体充满了。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继而,眼皮也微微动了一下。
程枭拔掉针头,咧开嘴满足地笑起来,抱着那满是鲜血几乎要溢出来的木桶,浑身因为激动不住颤抖,他哆嗦声音道:“老夫终于等到了今天,终于等到了今天。”
一只手倏然从他身后伸出来,五指张开,一把抓住了他瘦小的脖子。
程枭浑身一震,大惊失色,但喉咙猛然一紧,他的眼珠子顿然瞪得大大的。
继而他整个人四肢腾空,被那只粗壮有力的手高高提了起来。
程枭嘶哑声音叫了一声:“呀。”
史易拓爬了起来,宛若一只恶鬼似的瞪着他。
程枭四肢在空中挥舞不止,高高凸起来的眼珠子中尽是恐惧。
史易拓五指微微发力,这小老头终于四肢猛然一抽,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人狠狠拍了一下的蜘蛛一样,将那干瘦的手脚都收了起来。
咔嚓一声,他的脖子应声被拧断。
扑通,这一团卷缩在一起的东西,被史易拓甩手扔在了地上。
史易拓跌跌撞撞来到那木桶前,瞪着干枯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鲜血。他一头扎进这木桶中,一口将那鲜血一饮而尽,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