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第二日，就是景三小姐和王家公子的成婚之日了。

几乎可以想象，整个京城的贵族圈子，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叶素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在小香怒气冲冲地把景筠杖杀了一名婢女的消息告诉叶素的时候，她连眼都没眨一下。

“小姐！”小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您就算再不看好这门婚事，可这……到底是您自己的婚事啊！二少爷这么做，分明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想要触您的霉头呢！”

叶素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香以为她终于开窍了，喜道：“小姐？”

叶素淡淡问：“让你去拿的卖身契，拿到了没有？”

小香愣了愣，点了点头，道：“拿到了，就在这儿呢！”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得很工整的纸。

“拿来我看看。”叶素从她手里接过了卖身契，仔细看了一遍，确认了没有什么问题，才将其递回给她。

小香似有所悟，瞪大了眼睛问：“小姐，您突然提这个是做什么？难道明日您不准备带着小香？”

叶素微微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发髻，道：“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小香难得见她这么和善的动作，一时受宠若惊，怔怔地还没回神便又听到她问道：“咦，那是什么？”

小香疑惑地看向她手指着的方向。

叶素的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复杂，手起，人倒。

她稳稳地劈在了小香的后颈。

“哎……”一声低低的喟叹自叶素的口中发出，她接住了小香软倒下去的身体，拉过她的手，亲自背起了她。

此时，府里大部分人都在杜氏那里，叶素的院子周围反而冷清得很，她没费什么力气就从偏门溜了出去，一路将小香背到了一间并不出名的医馆。

那医馆正要打烊，见叶素背着一人进来，还当是有什么重症病人，于是那伙计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进了去。

医馆的掌柜是个有些年纪的大夫，见有病人来，连忙从柜台后站了起来。

“大夫，”叶素抬起一双清冷的眼，因为一路背着小香，难免出了些汗，她喘了口气，将小香放在榻上，这才抹了抹汗道，“您能让她在这里歇息一两日吗？她最快明日傍晚醒来，等她醒了便让她自己走就好。”

老大夫完全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指了指小香：“她……”

“她只是晕过去了罢了，不碍事的。”叶素淡笑，把一张银票放到了柜台上。

老大夫看着那张银票，愣了愣，道：“这寻常诊金是三银，可老朽并未给姑娘看诊……至于来人留宿在百草堂，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叶素道：“这张一百两的银票，您收着就好，权当是这丫头的住宿费了。另外我还有一事要请您帮忙。”她拿出了一个钱袋，放在了柜台上，“等她醒了，这些钱还请您转交给她。”

老大夫抖了抖嘴角的胡须，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格外显得清明：“姑娘就不怕老朽私吞了这些银子？”

叶素笑笑：“您这百草堂，虽地处偏僻，也没有’仁义堂‘出名，可您这里的药材质量最好，价格最公道，三十余年从未又任何医患纠纷，我说的可对？您是悬壶济世的医者，我自然信您。”

老大夫笑了：“既然姑娘都这般夸了老朽，那老朽自然不会负姑娘之所托。”他似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昏迷的小香，道：“姑娘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她的？”

叶素略略想了想，道：“就请您告诉她’各自安好，有缘再见‘这八个字吧。”

见老大夫答应，她再次谢过了他，只身离开了百草堂。

天色已经全黑了，有昏黄的灯光从街旁老旧的民宅中透出来，只有高门大户才在门口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夜风有些凉意，却给叶素带来了一丝萧瑟，她单薄的背影很快就融入了夜色之中，向着景府的方向而去。

她没有发现，街角有一辆低调却不失奢华的马车，停在那里许久，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那辆马车才掉转了头，向着另一个方向缓缓而行去。

叶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外面的两个洒扫婆子早就被她遣退，如今院里只剩下她一人，莫名地有些冷清。

她亲自打了水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这才换上了干净的里衣。

她没有睡，在这种时候，恐怕也不能安心地睡着。

她拿出了杜氏给她准备好的嫁衣，红彤彤的一片，上面绣了花鸟，叶素虽不懂这些，但还是能看出来，这件嫁衣上的绣工很是精致。

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先穿上了一件灰色的外袍，然后穿上了嫁衣。

嫁衣的袖子十分宽大，因此很容易藏些什么。

她飞快地把前些日子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钩子、匕首、绳子、银票、干粮……

她把前几样绑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把银票藏进了里面的灰色外袍中，然后把两个从厨房顺来的包子塞进了自己的胸前。

“……”反正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叶素对自己这一身“装备”很满意，沉甸甸的，很像以前出任务的时候，身上藏了枪那样，让人很有安全感。

她听见外面有更夫走过，竹梆子响了四下。

凌晨了。

她索性披着长发坐在了梳妆台前。她知道杜氏给她安排梳妆的人快要来了。

果然，不多时，几个面带倦容的丫鬟和嬷嬷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连同一个妆容艳丽的媒婆。

几人见她已经起身并换好了衣裳，不免有些惊讶。

叶素淡笑着解释道：“马上要成婚了，哪里睡得着，索性起来穿好了衣服等着各位姐姐来给我梳妆。”

那几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的笑道：“三小姐客气了，现在就让我们来服侍三小姐梳妆吧。”

叶素乖巧地坐着，任由她们摆弄，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东方出了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她终于听见耳畔一声“好了”。

她看向铜镜之中，显然那几个丫头用心地给她装扮了。

铜镜中的女子朱唇不点而红，眉心勾勒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双颊晕着淡淡的粉色，唯有一双眼分外地冷清，破坏了妆容带来的暖色。

叶素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笑道：“多谢几位姐姐了。”

一个嬷嬷自院子进来，皱着眉头道：“三小姐，您院子里的丫头未免太没有规矩，您今日出阁，她们竟睡到了天亮还不起，也不知道帮衬着点，要不是咱们来得早，恐怕要麻烦了哩！”

叶素笑了笑，道：“小香昨晚陪我说了不少体己话，不舍得我，因此哭了好一会儿，难免睡得晚了些。还是不要叫她了罢，难免又要掉眼泪了。”

那嬷嬷奇道：“三小姐不带她当陪嫁丫头？”

叶素露出了一抹苦笑，道：“嬷嬷，您是知道的，那王家公子……说难听点，就是个火坑。我一人去也就罢了，实在不想连累了无辜的人。”

嬷嬷显然也是明白王成益那些所作所为的，听她讲得如此明白，一时间心下也甚有感慨，安慰道：“三小姐这般姿容，王公子见了也定然欢喜，会好好待您的。”

叶素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