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月想着老爹的腿伤,抬头看向了周夫人。
她倒是要看看,这位周夫人又要怎么说!
“这就对了。”周夫人却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一语双关的说道,“那位薛大夫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会乱说话,也不像某些人,真是牙尖嘴利的厉害,张口就要胡乱咬人啊。”
薛锦月被这一损,也不介意,反而淡淡一笑。
“夫人说的是,若是不弄明白了我爹的伤势,我想,我还会牙尖嘴利的更厉害一些。”她看着周夫人,却是一字一句的威胁道。
“安姑娘,这本来是你们薛家自己的事情,本夫人也不好多嘴。不过,既然你安姑娘问了起来,那我也就只好说说好了。”周夫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是突然展眉叹道,“你爹的腿伤,和我们陆家半点关系也没有。他是在出城时,被人纵马撞伤的。至于那纵马之人是谁,本夫人却是不知道了。”
“当真?”薛锦月却是有些怀疑。
真不是陆家动的手?若不是的话,老爹又为何不告诉自己呢?
难道,这其中,还另有什么隐情不成?
薛锦月抬头看向了周夫人。
周夫人却是淡定自若的点了点头。
“自然是真的。”周夫人看着她,淡淡一笑道,“若是姑娘不信的话,尽可回家问一问你的父亲便知。”
薛锦月微微垂了眼,略一寻思,便已经明白了过来。
“夫人,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吧?”她抬眼看着周夫人,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爹为何会被惊马撞伤?还不是因为在你们陆家受到了侮辱,这神思恍惚之下,这才在城门口被人给纵马撞伤的。周夫人,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你们陆家而起;如今,我爹受了伤,你们陆家怎么也得赔偿一些医药费吧。”
医药费?
周夫人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头。
他们陆家自然是不差那几个医药银子的。只是,今日她在这丫头的手里吃了大亏,若是还要给银子出去,她却是不大乐意了。
“怎么?周夫人您是不想给?”薛锦月却是笑了笑,似自言自语道,“不给也没关系,那等哪天我薛锦月攀龙附凤之后,就再来要这笔银子好了。”
又是攀龙附凤!这丫头是不是没玩没了了!
周夫人眼神一沉。
“安姑娘,你想要多少银子,就请直说吧。”她沉声问道。
“不多。”薛锦月抬头笑道,“一万两。”
“一万两!”周夫人却是惊得低呼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她到底知不知道一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怎么?周夫人觉得多了?”薛锦月却是笑了笑,耐人寻味道,“若是夫人觉得多了,那这医药费夫人自然是可以少给的。只不过,那我就要和夫人您再说说这封口费的事情了……”
还有封口费!
周夫人顿时就明白了。
“不多,一万两怎么会多呢!”周夫人咬牙切齿道,“来人,去取一万两银票过来。”
很快,陆家的下人便捧来了一大叠的银票。
薛锦月自然是大大方方的笑纳了。
她本不是贪财的人,之所以要了这一万两的银票,也只是气不过周夫人之前的那一番盛气凌人罢了。更何况,老爹的腿伤,也或多或少的和陆家有些干系。
“如此,那就多谢夫人您了。”她将银票塞入了怀中,笑着点了点头,“夫人,您贵人事忙,那锦月也就不打扰您,先行告辞了。”
拿了银票,又换回了自由身,这桩婚约……退得很划算!
薛锦月很满意,对着周夫人颔首一礼之后,转身就要离开。
却不想……
“等等。”周夫人却是开口叫住了她,意味深长的说道,“安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出门,怀里如今又揣着这么多的银子,怕是出门也不大安全吧?”
这个女孩子,张口闭口就要威胁人,也委实是厉害了一些。如今,她也要让她尝尝这被人威胁的滋味。
周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耐人寻味的一笑。
如今,她倒要看看,这个女孩子,还能怎么办?
虽然,她并不会下作到去通知城里的那些地痞无赖这个女孩子身怀巨款的消息;可是,若能借此威胁这个女孩子一番,她也是很乐意的。
只是……,这个女孩怎么会笑得这样的古怪?
“周夫人,”薛锦月却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转身淡淡一笑,轻飘飘的问了一句,“府上的那位贵人,就要离开了吧?”
周夫人听到这里,却是脸色剧变。
“你怎么会知道那位贵人的事情!”周夫人颤抖着说道。若不是因为那位真正的贵人,此刻就在他们府上,方才,她又怎么会被这个女孩子用一句话就给拿捏住了呢?
这还不是因为那句“攀龙附凤”的话,是万万不能传到那位贵人的耳中的。
然而,那位贵人到来的事情,乃是整个边省最为机密的事情!整个云林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样机密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夫人以为,我一个小姑娘,是如何从东林镇,来到这云林城的呢?”薛锦月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笑,反问道。
难道,是和那位贵人一起来的?
想到这个可能,周夫人的脸色,瞬间又是一变。
难怪方才这丫头张口闭口就是攀龙附凤!原来,她早已经知道了那位真正的贵人,此刻就在他们周府之中!
薛锦月却是不再说话,颔首一礼后,她越过屋子里的仆妇们走了出去,衣裙飘飘,端庄有礼,却又自有一番随性慵懒的风流潇洒之态。
……
薛锦月刚一离开陆家,一辆外表漆黑如墨的普通马车亦是跟在她的身后,驶出了陆家的侧门,花了小半天的时间,穿过了整个云林城,出了西城门,又继续慢慢的往西而行,消失在了城门上持戈而立的兵卒的视线之中。
除了驾车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冷漠少年让兵卒有些一时的惊讶之外,这辆继续往西的马车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更多的注意。
直到行走在官道上,已经看不到身后云林城那高高的城墙影子时,马车里这才传出了一道清冷的女声。
“火影,那个女孩子真是这么说的?”
一个边陲小镇上的年轻女孩子,竟然能打探到她的行踪并认出了她的身份,而且还利用她去威胁了陆家的那位夫人,并且成功的讹诈到了一万两银子。
那个女孩子,有些意思。
“不错。”名为火影的清秀少年,驾着马车,一脸木然的说道,“主子,那个女孩子的确有些奇怪,青鸾已经跟上去了。”他们的行踪,一路上都十分的隐蔽,按理来说,绝不是一个边陲小镇上的少女,就可以探听得到的。
可那个女孩子却偏偏就是知道了!
“嗯。”马车里的女子,淡淡的应了一句,不再出声。
马车一路向西,沉默无言的继续行驶着。
此刻云林城陆家的书房内,正点着素盏高大的油灯。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书房内最后的一丝阴暗,但是摇曳的烛光映射在周北宏的脸上,却是恰如其分的映衬出了他此刻摇曳不定的心情。
作为整个东边省云林城数十万人口的最高长官,身材矮胖,却又尖嘴猴腮的周北宏其实是有些貌不惊人的。
一身青色的官袍,衣领以及袖口处虽然有些破旧的痕迹,但是一股沉重如山,以至于有些让人呼吸不过来的铁血气味,此刻却是从这名貌不惊人的矮胖男人的身上散发出来。
周北宏站在书房里,抬头默默的看着墙壁上挂着的舆图,没有说话,身上的气势却是越发的凌厉了起来。
“大人……”一名手中摇着羽扇,身穿一袭白色儒生袍的幕僚先生,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种长时间的寂寞和气势所带来的压力,不由开了口。
然而,他只是对着这名云林城的最高长官行了一礼,只是喊了一声大人,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周北宏却是突然回过了头来,深深的看了这名幕僚先生一眼,沉声吩咐道,“张先生,你去安排一下,先把夫人送回京城吧。”
“京城?”幕僚先生闻言不由一怔,而后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的道:“大人,这会不会太重了点?”
夫人这是因为犯了错,而被送回的京城。如此一来,她在那个大家族之中,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重?”周北宏的脸沉了下来,就在他沉脸的一瞬间,似乎有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充斥在这个大厅之中。
“要不是看在她和我二十年夫妻一场,又为我生育了辰儿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只凭她今日的口出狂言,我便是休了她,也是轻的!”周北宏看着这位幕僚先生无奈一叹道:“张先生,你也不想想眼下我们陆家是个什么情况!若是不送夫人回去,不消了那位贵人的怒气,夫人到时候会死得更难看!搞不好,连我们整个陆家都要搭进去!”
那幕僚张先生,听到这里,心中登时一紧。他十分清楚在龙蛇混杂的边军之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才有如今这样地位的周北宏拥有怎样的魄力。只是,到这云林城的这三年之中,这位陆大人的脾性似乎收敛了不少,却不想,原来,他只是隐藏得很好而已。
“大人,今日到府上的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就连一个驾车的少年郎就有这样的气度?”张先生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
“驾车的?”周北宏顿时冷笑了一声,微眯的眼睛显得愈加危险,“张先生,你也在边军呆过,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而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怕就要活不下去了。”
“大人,学生知错了。”幕僚张先生的心中又是一寒,躬身一礼道,“学生这就去安排夫人回京之事。”
等到这位幕僚张先生走出了书房的大门后,周北宏端起了面前桌子上的茶盏,“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砸碎在了地上。
这一次,妻子真是给他闯下了大祸,差点就要捅破了这天了!
那攀龙附凤的话,也是能随便往自己的身上套的吗?更何况,她明知道彼时那一位就身在他们陆家!
然而,也只不过是数呼吸的功夫,周北宏的难言隐怒就平复了下来,他甚至没有更换身上溅了些茶水的官袍,就走出了这间有些昏暗的书房。
随着那一位的到来,这云林城,甚至是整个帝国东部边省的天,恐怕就都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