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两人还有点儿兴奋的睡不着觉,在那里说着话。
忽然听到“嗵嗵嗵”的砸门声,两人一惊,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宋建安大声问道:“做什么的?”
听门外有人叫:“查房的。”
宋建安听成了“茶房的”,心想,这两天都是自己提暖瓶到楼下灌开水,现在怎么来了茶房的送水,且这么没礼貌的,明天要给他们提意见。
他喊道:“暖瓶有水,不需要。”
“他妈的,开门,巡捕房的!”外面喊道。
宋建安心头火起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人用粗话骂过他,怎么外面这人竟然张口就骂人,巡捕房怎么啦?我又不是罪犯?!
门外的人不耐烦了,用脚踢上来。能听到阿龙的声音“哎哎,季哥,慢点儿别踢,踢坏了老板要吾赔的”。
巧巧说:“去看看吧,咱们又没做坏事,怕他们做什么,不开门,他们倒搅得你不安静!”
宋建安摸着床头的灯绳,拉亮了电灯,披上了外衣。巧巧也飞快地穿起了外衣。
宋建安见巧巧穿好了外衣,向门边走去:“来了,别砸了!”
他开了门。
门外站了除了阿龙,另外还有三个人。一个面色黎黑、穿便装的男子,后面跟了两个穿制服、戴圆盔、背长枪的巡捕。
“你们是干什么的?半夜乱敲门?!”宋建安质问他们。
阿龙忙陪笑说:“这几位是巡捕房的,晚上来例行检查,请侬配合一下。”
“检查什么?”
“让开!”赵江生傲慢地将头一摆。
宋建安只想让他们尽快走,忍了气,进了房间,让他们进来。
赵江生一进来就看见坐在床边的巧巧,问道:“执照呢?”
巧巧纳闷:“什么执照?”
宋建安也纳闷。
“妓女经营许可执照啊!”赵江生说:“外出生意必须携带的,你不知道,你那些姐妹都没给你说吗?!”
宋建安一听,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血往上涌,冲了上来就要打赵江生。在一旁的阿龙忙拦腰抱住了他。另两名巡捕也上来用枪杆逼住了宋建安。
赵江生偏着头、脸上是嘲笑、讥讽的表情:“还想打人啊?在我的地盘上,一般人见了我赵江生脸上不赔笑是不说话的,你个外地来的小赤佬还想太岁头上动土。我给你说,这是阿龙拦了你、救了你,你敢碰我一个指头试试,让你小子怎么死在黄埔江里都不知道!”
巧巧本来也很气愤地站了起来,这时却怕宋建安吃亏,忙说:“我们是准备成亲的,再说,我们住在旅馆里一人一张床,规规矩矩,你们也检查完了,也该走了。”
“一人一张床”叫季哥的笑道:“谁知道半夜会不会两张床合在一处,哥哥妹妹的,嘻嘻嘻!”
“放屁!”宋建安从来不会说粗话,这时候气愤地骂出一句话,一甩手,大半个身子挣脱了阿龙的拦抱:“阿龙你放开我,他们在这样嘴里不干不净的,不要怪我出手打人!”
那三人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叫茂哥的那个说:“阿季,你这就是外行了,咱们睡通铺图宽敞,这他们睡,一个人在上、一个在下,‘咯吱吱、咯吱吱’地让床响多美啊,哪用得着并床啊!嘿嘿嘿!”
宋建安用力拨开了阿龙,一拳砸在了“茂哥”的脸上,饶是“茂哥”身材壮实,也被砸得后退了两步、差点儿摔倒。
“季哥”抡起了枪托,用劲儿墩在了宋建安的腰眼上。他们经常打人,知道什么地方是“软肋”。这一下给得重,若是别的地方以宋建安的素质还经得起,这枪托重重砸在腰眼上,让他疼得一下直不起腰来。
“茂哥”走过来,一枪托砸在了宋建安的额头上,宋建安只觉得头“嗡”地一下,支持不住,“噔噔噔”退了几步,勉强蹲在了那里。
巧巧扑过来、护住了宋建安:“有什么事情说清就行了,怎么能打人呢?!不能打人!”
赵江生摆了摆头,轻声说:“好啦,带回巡捕房问清楚就行了。”
“季哥”对宋建安喝道:“小子,穿上裤子跟我们走!”
“不去!”宋建安的语气是倔犟的。蹲在地上的他头晕得还没有恢复过来。
阿龙过来蹲在宋建安的身旁,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关切”地劝他:“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侬就跟他们去一趟,问题查清楚了也就没事儿了,侬在这里犟,要让侬带的女孩子也跟着不安静。”
阿龙最后一句话说动了宋建安,巡捕房就跟衙门一样,是讲理的地方,他们在外面胡作非为,到那里必需讲道理吧,赶快讲清了事实,不要让巧巧跟着受折腾。
宋建安没想到,巡捕房还真是个“不讲理”的地方,并不是说巡捕房胡搅蛮缠,而是他和巧巧到了巡捕房后,分别被关到了男女拘留室,根本就没人给你讲理的机会。
拘留室里虽是半夜,一盏昏暗的灯泡常明着,里面一股臊气和臭气,潮湿的水泥地上铺着稻草,那稻草也脏得不成样子,上面横七竖八地睡着二十几个人,除了一个有一床破棉被,其余的都盖着破布单,黑脏的不成样子。这里面扒手、抢包的各样人都有。
宋建安看了看四周,胃里一阵发呕。刚才那“季哥”和“茂哥”说今天太晚,他们也要休息,明天再说他的事儿,让他和巧巧先分别休息一下。他以为是什么地方,原来竟是这样的地方。宋建安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找不到一块干净的“落脚点”。
刚才“季哥”和“茂哥”推宋建安进来的时候,陈老六已经抬起头看见了。
陈老六就是躺在棉被里的那个人,虽被“大伙儿”呼为陈老六,其实他也就三十来岁,是这里的“牢头”。
拘留室里也有“牢头”?
有,这个陈老六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年了,他本来是因为在四川中路偷一个洋人的钱包被抓,谁知这洋人竟然是法国驻上海领事馆的一个官员,钱包里有妻子的遗物,虽然不是在法租界丢的东西,但是也非同小可,公租界警务处长亲自给中区巡捕房下了死命令,东西是在你们地界上丢的,五天内一定要找回,不然全部降级。
几个巡长都是有经验的“老油条”,知道这件事儿抓是不好抓,五天时间哪里够,将中区几个扒手“老大”叫到一块儿——话说了,平常虽然你们常孝敬我们,但我们也常关照你们,大家一向都很合作愉快,现在这次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特别是刘老大,四川中路是你的地盘,三天内把钱包交给我们,大家照旧和和气气生财过日子,若是你们让我们交不了差,我们也会让你们全部滚出中区。
你别说,这法儿还真灵,第二天刘老大就将陈老六带到了巡捕房,把钱包也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