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天阁内。

“哈哈哈！”白凌半躺在梨花木的贵妃床上，手撑着脸颊，但是听了贾江霁今天的囧事之后，便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原来你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啊！”贾江霁额头上出现了愤慨的井字。

“说起来，袁柏杨先生他也是有着十分难得一遇的体质呢——所谓的阳性体质，平日里妖魔难近，鬼怪避让，自然的，他也完全看不到超自然之物。如果不是因为和江霁先生之间的缘分，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和这些彼岸之物接触呢。”

“谁要与他这种讨厌的人有缘分啊！”江霁吐槽道。

“就算不愿意，但如果妾身所看见的未来，没错的话，江霁先生与他的缘分反而会更深的。”她抬起一双漂亮的眼睛，睫毛卷翘。

“这种事……我绝对不要啊啊！”

“妾身觉得，江霁先生还是乖乖的，不要反抗命运才好哦。反正都不会改变呢，心态上放轻松的话，你可能会感觉更好一些。而且呢，你感觉他讨厌只是因为你们本身的属性相反，所以有一种类似于厌恶的斥力。但是，”她抬起袖子掩住嘴，“一旦你们熟悉起来，会结成很深的感情哦。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道理，江霁先生应该懂的吧。”

“不要啊……”贾江霁绝望地哀嚎。

“再说了，袁柏杨这次也确实帮了江霁先生的大忙啊，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感谢才是。第一天夜里他算是救了你，驱除的时候，又及时把你拉回了人世，还有后来，从神的手下救下你。他可是为了你与神明硬撼的男人哦。”

“喂，都说了不要用这种引人误会的修辞了啊！”贾江霁扭过脸去，看向一边，“再说我会感谢他的啊。我又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但是，感谢这种事，一定要亲自做点什么传达出去才行呢，而不应该只是干巴巴的一句感谢哦。江霁先生。这种东西在日常交往中，也算是双方都应负有的……代价之物呢。”

“我知道了。”

“我交待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办好了，明天就可以晾干取走了。”

白凌小姐说的事情，就是驱除幽灵与古神的那天最后，她交待给他的事情。

要帮助那位洗心革面重新做神的古神，重新塑造出寄宿的陶土身体。

于是贾江霁接受了传说中的跑腿任务，带着那一块蕴含着灵气的陶土片，去了白凌写给他的那个地址。

住在那里的张师傅是祖传的手艺人，世代做陶器泥偶，祖上最显赫的时候是为山上的神明大人塑造神像，并且每年祭祀之前都会修缮的时候，然而现在也只能开始零零散散地做一些其他的营生补贴家用。

贾江霁到那里说明了自己要委托的事情，商量好定金，大叔嘴巴里歪歪地叼着根烟，直拍着他的肩膀，爽朗地大声笑着说：

“找我你可真是找对人啦！唉，终于有人识货啊。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这种装饰和设计了，陶土的东西怎么了，一样可以做得非常漂亮！你就等着瞧吧，十天之后过来取货！我老张家祖传的手艺，包你满意！哈哈哈哈！”

按理说这样的话适合拍拍胸脯说，然而大叔只是非常爽朗地拍着贾江霁的后背。

回去的时候，贾江霁发现自己的肩背都被拍得红肿了一大片。

当然他没忘那陶土里的神明反复交待的，新形象一定要塑造得亲切一点，和善一点，还说打算要自己开店，把这新的陶土像当成饭店的招牌揽客呢。

“感觉如何？”白凌突然问，把他的思绪来回了现实。

贾江霁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所问的是什么。

“处理妖魔鬼灵的事务，感觉不那么坏吧？完成他们的夙愿，让它们回到自己该回到的位置上，这就是天道赋予你天眼，赋予你‘管理人’身份的责任啊。”

“嗯，希望戚先生终有一世，能与江小姐再次相见吧。”

贾江霁望向窗外。

庭院里不爱理人的小黑猫正枕着大白狗的肚子，安静地睡着午觉。

“那今天江霁先生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不需要吗？”

“好好休息一下。一切都结束了。”

贾江霁感激涕零，直开始说起从心底翻腾上来的白烂话：“白凌小姐你终于良心发现了啊啊啊！”

“反正，妾身本来也没打算给你今天的工资哦。”

完全是奸商的嘴脸啊！

“对了，江霁先生，你记得吗，给你镯子的那个人，也就是九年前，帮你封印天眼的那个人？”

江霁顿住了脚步，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回答说：“记不清楚了。”

“是吗……那么，没什么了。呃，倒是还有一事，江霁先生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转学到神庭县来呢？”

江霁愣在原地，突然不知如何作答。

“一切，都是命运哦。”

————

深夜。

白凌推开偷天阁带窗纸的古窗。阁外，四下里皆是寂静的夜，晕染着沙沙的虫鸣。

她穿着一身睡衣，脚踩着一双拖鞋，气质懒慵。

“江霁那家伙……还真是天真呢，不过也好。妾身不打算告诉他。”白凌喃喃地说道，目光里满是哀伤，像是半浸在湖水中皎洁的月轮。

“也许美丽的谎言更适合他吧——遭天劫之人，魂飞魄散，哪有来世可言？违反天道之人，这就是注定的宿命啊……”

小黑轻轻敲门进入，一身黑衣，像是不苟言笑的管家一样在她身后站定，为她端上滋补的药汤。

“白凌小姐，以后请不要再做那种冒险的事了。”小黑说。

她仍然记得，那天一切结束之后，白凌撑着伞回到偷天阁，回到阁内的那一瞬间，她手中那把可称之为法宝的油纸伞瞬间碎裂成一个个小块。白凌也因此虚弱了好多天。

崩裂之前，她注意到那些碎片之间，是依靠灵力凝成的丝线勉强拼合在一起的。

怕是在雷劫之时早已崩毁，全是靠白凌动用自身的灵力，将将缝补住那缺口，才使他们免遭厄运的。

“妾身活了这么久，也应当适时地疯一疯吧，不然可是会憋坏了的。”白凌低下头，把羹碗里的药汤喝完，还到小黑的手里。

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从梳妆台的首饰盒里拉出一块叠得整齐的方巾。

方巾展开，里面是江霁所赠予的代价，只是现在那玉镯早已碎裂。

她白皙的手指抚摸过那些玉质的碎片，口中喃喃地说着：

“而且，世界真大，没想到真的还有其他的……”

她的脸色凝重，目光里仿佛藏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偷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