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夜总会烧烤摊已没有多少客人,只剩下一桌三个人在那撸串,其中一个带点平城口音的汉子在自己的烤串上洒满了厚厚一层辣椒面,吃的满头是汗。光看这吃法就知道这汉子是土生土长的平城人,因为平城人最爱吃辣,平城有一道有名的家常菜,叫平城小炒肉,炒一盘五花肉要用四种辣椒,起锅时辣椒粉像不要钱一样地洒。
这人正是黑豹,而跟他坐在一起的则是林修和白帆,三人处理掉任天南之后便大摇大摆地开着车找到一台ATM取款机查询银行卡内余额,卡里还有三十二万,其中三十万是任天南打给疤哥的佣金,另外两万可能是任天南的预付或是疤哥的存款。
黑豹说这事说好了只收三十万,取出多出来的两万要给林修,林修不愿意接这么脏的钱,转手就给了白帆,白帆母亲病根未除,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也没有过多推辞,甚至没有说声谢谢,只是对林修深深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
分完了赃款,黑豹说要请客吃夜宵,想一想黑豹马上就要离开景城了,哪怕没什么交情,但好歹是做了一次战友,而且自身情绪紧绷太久需要放松,于是林修和白帆带着黑豹来到夜总会烧烤摊吃烧烤,不得不说这夜总会烧烤算是景城一绝,秘制酱汁刷过的烤串在碳火上烤到最合适的火候,再撒上一层细腻均匀的香料,让黑豹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吃这么多辣椒,不会胃疼吗?”林修看着黑豹洒辣椒那架势,不禁咂舌,别人吃烧烤用辣椒调味,是为了让肉更好吃,这黑豹吃烤肉估计是为了辣椒更好吃。他盘子里那些烤串,个个铺满辣椒面,别说吃了,林修看一眼都觉得辣。
黑豹哈哈笑道:“以前辣椒吃的多,肠胃习惯了就没事了。离开平城以后很久没吃到这么够味的辣椒面了。”
说着,黑豹脸上浮起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愫,林修猜想黑豹可能是想念故乡了,如果不出意外,黑豹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自己的故乡,个中滋味,难于常人言说。
“诶,白帆,吃啊,怎么不动手。”林修岔开话题,拍了白帆一下,说道。
“啊?喔喔,好。”白帆连忙点头,却依旧没有动手,他毕竟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坐在座位上很是拘束,吃的不多,满脸紧张,时不时地四下张望,生怕会有警车开过来把他抓走。
“小子,别担心了,担心也没用,该查得出就查得出,该查不出就查不出,你担心不担心都不会改变结果,与其担惊受怕的不如活得潇洒一点。”黑豹咧嘴笑道,“其实我刚跑路那一阵也跟你一样,心里特别紧张,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现在想想其实没那个必要,多大点事儿,大不了被抓住枪毙,这辈子反正值了。”
黑豹嗓门不小,再加上烧烤夜总会现在没有其他客人,他丝毫不压抑说话的音量,肯定能让老板和那帮工的小男孩听到。
林修转头看了眼烧烤摊老板,他正盯着烧烤架里的碳火,老神在在,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而那男童噘着嘴一脸不屑。
或许以为黑豹在吹牛吧,林修心想,摆夜市烧烤摊的老板,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估计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白帆灌了一杯冰镇扎啤,说:“说真的,我不后悔我跟你们一起做了这件事,我就是担心,我担心万一被查到了,就算我能跑,可我妈怎么办呢?”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之后你就回去继续做网管,我回去继续上学,只要我们表现的正常一点,没有人会联想到我们的,毕竟是黑豹处理的,手法毒辣老练,一看就是惯犯,不会有人想到我们参与其中的,就算猜到了又怎么样,没有证据的。”林修想到已经沉到江底的任天南,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不是很喜欢搞这一套么,之前让人把你妈妈打伤,警方不就说没有证据吗,呵呵。”
“不是,咱们国内跟香港澳门那些地方不一样,真的不是那么讲究法治的,没证据也可以抓人。”白帆对警察似乎没有好感,想想他母亲的遭遇倒也难怪。
“而且,我担心的还不只是警察。”白帆继续说道,“我是打听过的,以前任天南家里有些黑社会背景,后来严打,慢慢洗白转型做生意。我估计,正因为有这么层关系,任天南才能找到关系,雇人行凶。”
这是林修之前没有掌握的信息,林修眯起眼,问:“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任家人肯定不是傻子,任天南莫名其妙失踪,又没有绑匪找他们勒索赎金,他们肯定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就算找不到尸体他们也该知道任天南死了,我估计他们会自己找人查。这种事情摆明了是仇杀,肯定会先从以前跟任天南有过节的人查起,我们两人首当其冲。”白帆越说思路越清晰,越想就越后怕,“林修,你想想,任天南家里就他一个独子,这是断了任家香火传承的仇啊,要是他们找黑道报复我们,可不会讲究证据,万一来个宁可杀错三千,不能放过一个,把以前跟任天南有仇的人全都……”
“不可能。”林修打断白帆,“现在是法治社会,就算他们真的发疯,不计后果进行报复,警方也不会任由他们乱来的。你说他们家以前有黑道背景,我觉得这对我们反倒是个好消息。”
“怎么说?”白帆无法理解,这怎么会是好消息呢?
“你想想。”林修一双眼睛在眼眶转动了两圈,无比灵动,“你都能打听出的消息,警察会不知道吗?你都知道任家这地头蛇有黑道背景,那公安那边肯定是早就有备案的,任天南一失踪,警方肯定比我们还紧张,搞不好会日日夜夜盯住任家的人,不让他们盲目报复。这件事时间拖得越久,我们就越安全。你说,这对我们是不是一件好事?”
“有道理啊。”白帆醍醐灌顶一般,心情一下子通透了,心头沉甸甸的感觉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豹听得一愣一愣,瞠目结舌,呆了好半晌拍了下桌子,提起酒杯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干,你们两个真是奇葩,还是高中生的年纪就有这种头脑,你们要是混社会,以后绝对是大佬,或者行走江湖,肯定是名传四方的江洋大盗。要不是我得继续跑路,我都想跟你们混算了,肯定有前途。”
“呵呵。”林修笑而不语,什么黑道,什么江洋大盗,都不是正经路子,就算能有一时风光,最后难免落魄收场,他林修的道路还很长,不能走上歧途。
现在的林修,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心态转变,从亲手葬送任天南性命的那一刻起,林修比之以往成熟了太多。
男人的成熟,往往只在某个瞬间。
大部分同龄人还要等到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遭遇一次感情上或生活上的挫折,才能迎来这个瞬间,而林修,则在这个愚人节,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走向成熟。
这或许就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林修心里这么想着,微笑着举起酒杯。
“来,干一个,吃好喝好,然后咱们就散了吧。文绉绉的说一句,今日一别,恐怕今生不会再见了。”
黑豹白帆立刻响应,三个啤酒瓶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阴暗角落,一场黑幕交织的阴谋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