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王洽从上朝回来就在书房来踱步。
昨天晚上接到侄儿王天书的急信,莱阳县试种出了两茬庄稼,包谷(现在叫玉米)获得荒地亩产三百三十多斤,熟地亩产四百多斤的大丰收,而且套种豆类还有很大的产量。
这可是大明亘古未有的大事儿,今上重视民生,这大功劳是他王家人怎能不让人激动。
王天书的奏报这几天也应该会到内阁,自己现在就应该去首辅那通个气儿,可成基命这首辅不得圣心,今上几次斥责,看起来罢官在即,已经蹦跶不了几天,周延儒继任首辅此事已成定局。
自己应该和新首辅套套感情,可这样贸然去也有些不妥,还得找个理由或找个人牵线。
王洽正在冥思苦想,自己的小儿子王天云进了书房。
这书房重地一般是不允许外人进来的,可老话说“人老偏幺儿”,王洽已经五十多岁,这小儿子才八岁,平时就偏爱些,儿子进入书房倒也没责怪。
“你不在院子里读书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读书累了,就看母亲理账,年底族兄给送来的记账法子,母亲说很好用,今年的账盘得快,让我请父亲晚上过去全家吃个团圆饭,她好安排晚膳。”
“你说的是天书年礼中的记账算法?”
“嗯,就是那法子儿,最近送来的那套注音教材也很好呀!”
“哈哈,对了,徐光启!”
王洽拍拍儿子的脑袋:“告诉你母亲,父亲今天有大事要做就不去吃饭了。”
随即招呼一声“老周,给我去礼部徐侍郎府下帖子,我一会儿去拜访他。”
王洽收拾收拾东西,王天书给自己送年礼节礼的书籍找出来,这就包括云昕编的语文数学教材和后来的注音版。
心里想“徐光启是周延儒的好友,这人最喜欢新巧玩意,由他牵线见周延儒就不打眼儿了。”
徐光启从“南堂”利玛窦那儿回来就接到王洽的拜帖,心里有些奇怪,俩人只是泛泛之交,不知道王洽找自己有什么事儿。
徐光启是上海人,自然也成为东林党人,耶稣会士到中国后,他们与“东林党”关系非常密切。当然他们的结合是道德层面的,而非信仰层面的。
东林的势力在江南和北京。来华耶稣会士主要也经营这两个地区,而且也正是利用儒家士大夫作传教工具。
这样,东林党政治运动和天主教传教运动就很自然地联系起来了。
传教士利玛窦在北京建立“南堂”传教,傍边就是东林党建立的首善学院。
徐光启曾经在书院讲过学,后来自然的加入了天主教,现在已经是个很虔诚的天主教徒,有空闲就去利玛窦的南堂做礼拜,或者和西方人探讨自然科学方面的学问,倒是对东林党的政治活动不感兴趣了。
王洽没一会儿就到了徐府,一番客套后也不打机锋了,直接拿出云昕的教材递给徐光启“这是我侄儿天书媳妇的义妹所编写的,便观朝野唯有子先兄对此有些涉猎,就厚颜拿你这里了。”
徐光启拿起教材看起来,这一看就爱不释手了了。
他一会儿拿出他珍藏的西洋书籍对照,一会儿又在纸上写写画画,王洽在旁边干着急只能陪着。
一个时辰后,徐光启才想起王洽还在这儿坐着,呵呵笑着“大善,这真是一女子所编,这算法之奇妙远超西洋人,这拼音设计也独具匠心,愈研究愈有深意,若我朝传播出去功在千秋啊!”
“子先兄,不瞒您说,这只是一部分,这女子还在山东登州种出两茬庄稼,在农业上颇有建树,我侄儿的奏报这几天就要报上来了,我想请子先兄能在周大人处建言几句,也是名垂青史的美事!”
“哈哈,你这心机,服你了,一会和我一起去周府。”
王天书的奏报两天后到了朝廷,崇祯皇帝大喜。
年轻的崇祯帝这两年多身心交瘁,民生凋敝、流民渐起、党争抬头,阉党覆灭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这重重压力折磨着。
终于得了一个喜讯,粮食增产在历朝历代都是利在千秋的的大事,何况是饿殍满地的明末,赶紧要派官员去核实。
徐光启这时站出来拿了云昕编的教材,这里还有件功在千秋的大事,同样出自莱阳县云昕这一女子之手。
崇祯看到呈上来的奏折还有这些书籍也不禁暗暗赞叹,别的他倒没太注意,就看到了数学记账利于钱粮计算,这对户部可是有大用。
另外拼音等统一发音也很感兴趣,其实现在的大明朝朝堂上是南腔北调大杂烩,为啥党争严重,这也和语言有关,不是一个地方,对方说话听起来费劲,沟通起来困难,关系也不能怎么融洽,这要是有个统一的发音也减少了许多麻烦。
崇祯帝心情大好:“徐爱卿,你就辛苦一趟儿,和户部一起去查实粮食套种增产一事,另外这杂学上的事也详细核实下,这云氏却是个奇女子,在各方面上都颇有建树,等到核实完一并赏赐吧!”
秦家岗
云昕在家还是照样过日子,眼看就要秋收了。
这天县衙来了两辆马车,王天书下了车,扶着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一个清瘦老头进了云昕的院子。
在客厅落座后,王天书介绍这是朝廷礼部侍郎徐光启,专程来找云昕核实些事情。
云昕诧异了,这风尘仆仆的普通老头就是大名鼎鼎的徐光启,要知道徐光启在二十一世纪可是历史书上为数不多的大科学家,也是云昕很崇拜的人物。
徐光启很谦和,没有摆什么官仪直接就到了云昕家,吃了点便饭就把王天书打发回去,自己带两个老仆留下来。
他在县衙已经检查了玉米,到这里主要是和云昕探讨教材的事,再看看复种和套种的事。
两人都是技术派,没了繁文缛节,就坦然的交流了。
三天时间云昕的这套教材徐光启研究完了,俩人话题又转到徐光启目前翻译《几何原本》和写的一篇《辨学章疏》上。
《几何原本》在云昕这研究生学历的理科生看来实在太简单了,随口提了点初等数学和高等数学的基础知识都是另人醍醐灌顶。
《辨学章疏》指出传统伦理缺少一种可靠的内在道德动机。归根结底,一个人为什么要做好人?古代君子,重视自我评价,不欺暗室,唐宋以后的儒者,认为善发乎人性。
云昕也没有什么新的论述,对普通人来说,这些都太难了。如果善是对自己的义务,似乎做了件坏事,得罪的只是自己;如果善是对别人的义务,放弃这种义务的理由又太多了。
云昕只能答应帮徐光启把这套理论整理出来,对其他道德层面的问题就无能为力了。
云昕把自己的农学讲义和田间记录拿出来,详细地把从整地、催芽、苗期、管理等生产过程展示出来,另外对于套种原理,肥料的配置等知识也一股脑儿说出来。
徐光启也是农学高手,自己也有试验田。
这些一对比,不但徐光启受益匪浅,云昕也有收获。
云昕也拜托徐光启能在种子培育上研究一下,因为云昕在这方面不擅长。
云昕又提出让徐光启帮忙找找番薯,云昕比划着样子,徐光启倒是脸红了。
原来番薯就是徐光启引进的,而且还在边军进行推广种植,可惜产量极低,没有取得成效,而且还差点激起民愤。
这是他很丢脸的事儿。
云昕就纳闷了,这番薯耐旱,亩产几千斤怎么就产量低哪儿,徐光启一听说亩产几千斤,也来了精神,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云昕一问徐光启怎么种植的,才发现是种子整个下地,这种植方法根本就不对,番薯应该是温床育苗的。
云昕大致讲了些番薯的种植技术,徐光启一一记下,承诺回京后给云昕捎回些种子,他在京也试验,争取在有生之年完成。
几天后秋收就开始了,家家户户的玉米都获得了大丰收,徐光启到地里看着丰收景象,嘴天天裂开了笑。
每家的亩产都过了四百斤,黄澄澄地满场院都是,大家动手脱粒晒干收入囤子,家家都有了余粮。
云昕家先种的玉米也丰收了,后种的还嫩,今年没那么好运,为了不耽误冬小麦播种,一些涨势稍差的就收嫩玉米煮着吃了。
徐光启的牙口不太好,不过也吃得不亦乐乎。
村里家家户户,云昕都给送去尝尝,剩下的给李厚德、王天书、张云白及一些秦家新定亲的亲家及县衙里一干人等。
不久县城大户看到这新鲜吃食,来云昕这订购一些,这点嫩玉米倒是没少卖钱。
今年云昕还有一种新作物马铃薯获得了大丰收,亩产达到一千八百斤,徐光启这下信了,番薯真的可能达到亩产几千斤的产量。
他赶紧把马铃薯的种植及产量详细记录下来,并在云昕这要了五百斤种薯。
徐光启在云昕这儿一共呆了半个月,就像个家里的老爷爷一样亲切,而且俩人经过这半个月的学术交流也已经惺惺相惜。
临分别时就有了几分伤感,云昕给做了大量的吃食让他在路上吃,他也让云昕要常常写信,以后到京城去找他。
秋风瑟瑟中,徐光启带着满满的收获踏上了回京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