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你--朋友真是遍天下。”宋玉华嘴里嚼着哥哥塞过来的肉干含糊不清的感叹着。

【那当然，就连长乐坊的山狼都是我的朋友，说遍天下也不为过。】

可宋玉华却没理会宋哥哥难得一把的自恋，“山狼”这个名字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说起来，我与山狼也许久没见面了，晚上趁爹不在家，我去长乐坊找他喝一杯吧。】

“长乐坊？”宋玉华默念着这个地方，她总算知道“山狼”为何耳熟了。

在兄妹重逢的欢沁时刻，她又很煞风景的想起韩冉，嘴巴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她艰难的吞咽下方才还很美味的肉脯，“哥哥，你明年就要参加科考了，有没有打算过将来？”她思索良久，选了一个保守的话题切入点。

此时两人正在宋玉华的书房相对而坐，宋哥哥本来还在检查妹妹这个月练字的帖子，听她这么说，面上仍是春风和煦，脊背却已经挺直，“小孩子家管这么多干什么？总归不会让你和娘亲跟着吃苦就是了。”

也许是宋哥哥在最该享福的童年时期背负了重担，跟着母亲远走成都，这让他很早就把家里的两个女人当成自己的责任而努力奋斗。

【傻丫头想这些做什么，你哥哥我一定会高中榜首，给母亲争一次脸面，而且如果敢打你的主意，也得多掂量几分了。】

宋玉华既为兄长心疼骄傲，又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感到羞愧，但她还是可耻的问了出来。

“听说现在蜀王和四皇子有些龃龉，要是哥哥明年考中科举，会不会被牵扯进去，毕竟你不止是新科举子。”

宋文华浑然不知妹妹的小心思，只揉揉她的头顶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父亲一向明哲保身，我也自有分寸，不会搅进他们的局里。”

宋玉华好奇的问道：“难道他们没有向你示好吗？”

“这个可不能说给你听。”宋哥哥神神秘秘的摇摇头。

【要不是他们太烦人，我何苦躲在书院不回家呢，就算学业如何繁重，回家住一宿的时间还是有的，还不是为了躲人家那些天潢贵胄。只是太子和四皇子也就罢了，最近又添了六皇子和蜀王，真是不堪其扰。】

“那这些贵客，哥哥最看好哪一位？”宋玉华心瞬间沉了沉，但仍旧调皮的眨眨眼睛，轻声八卦道。

宋文华板着脸敲了一下她的头，“以后不许再问这样的话，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也不许掺和，明白吗？”

哥哥眼神中透出宋玉华从未见过的严肃之色，她不由软下声气，有些委屈的点头应是。

宋哥哥从来舍不得凶妹妹一句，这次刚严厉的说了一句就心有不忍了，怕妹妹伤心，忙柔声哄着，“你还小，不懂其中的凶险，太子还稳坐储君之位，将来风云诡谲，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宋家永远忠于君王，不能参与其中的倾轧。你还小，外面的事情有我和父亲就够了，你别傻乎乎去插一脚。”

宋玉华当然明白哥哥的隐忧，她本意是想看宋文华对韩冉有什么看法，哪知道会踩中哥哥的雷点，只好乖巧的认错，顺便扯住宋哥哥的胳膊，想听一下他心里对于夺嫡之争的看法，哪知道自己哥哥满心都在担心妹妹被权势吸引，误入歧途，想着如何打消妹妹的心思，对于朝堂局势什么的完全没想法，这让绕了大圈子还被训的宋玉华表示很失望。

端午这日，皇帝招请群臣宴饮，推恩及众，与臣下共庆端午。臣下女眷则是由后宫聂淑妃代行皇后职责，摆筵招待各家诰命贵女。

宋玉华本来要随同宋夫人还有宋老夫人一同入宫参加饮宴，每年端午宫宴都会有龙舟竞渡，还有歌舞表演，她被圈在家里许久，正想去散心。哪知道宋文华自从她问出夺嫡的那番话之后，就开始担心起来，因此以害怕中暑的理由说服宋夫人把她留在家里。

宋归鸿夫妇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宋玉华就顺理成章的被留在家里，对着假惺惺的宋瑞盈。

好在宋文华也很讲义气，推了朋友的邀约，在家里陪妹妹过节。

中午，只有三个人的端午宴还是冷清的很，宋玉华兄妹坐在一处，宋瑞盈形单影只的坐在另一边。宋瑞盈倒是不把这冷落放在心上，她坐在席上，悠哉悠哉的引着菖蒲酒，看在对面兄妹二人在喜笑颜开的闹腾。

她一点都不嫉妒，更不会讨厌眼前这一幕，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宋玉华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属于她，包括她现在的笑容。

用不了多久的，她告诉自己，不要心急，这一切都会属于你的。

正在往哥哥额头抹雄黄的宋玉华感觉到了古怪的视线，她知道这视线中的得意与恶意来自对面的宋瑞盈，她甚至能隐约猜到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心里真正的想法。

“哥哥，干坐着说话怪无趣的，”宋玉华看了一眼宋瑞盈，“不如把瑞盈也叫过来，咱们一块耍些好玩的。”

宋文华意外于妹妹的提议，正想说话，她已经笑吟吟的邀请宋瑞盈，“瑞盈，不如咱们射角黍、粉团来玩如何？这样干巴巴的喝酒无趣的很。”

宋瑞盈面上闲适自然的神情在听到宋玉华的邀约便僵了起来，“我---”她可不想和这位姐姐玩游戏，还不够她输的。

“姐姐，我---”她堆着笑想拒绝宋玉华，却语塞起来，幸好宋文华看出她的意思，“瑞盈，你要是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

宋瑞盈如逢大赦一般站起身朝宋文华兄妹二人福身，“许是方才贪杯，多饮了几口菖蒲酒，现在有些头晕，恐怕要失陪了。”

宋玉华朝哥哥挤眉弄眼笑了笑，【看吧，我这招怎么样？一下子就把她赶跑了。】

“寸心，既然瑞盈多喝了酒，就赶紧扶着你主子回房去吧。”宋文华当然知道妹妹的小伎俩，因此顺水推舟吩咐道。

寸心忙上前扶起宋瑞盈退场，碧心偷眼瞧了瞧器宇轩昂的宋文华，也小跑着跟着出了大厅。

“现在她走了，”宋文华朝妹妹笑着摊了摊手，“你要玩什么，我这当哥哥的只好奉陪了。”

“斗草什么的，都是女孩子的戏耍，哥哥铁定不喜欢，”宋玉华眼睛亮闪闪的提议道：“咱们来玩行酒令，如何？”

“玩什么行酒令，”在宋家对宋玉华管束最严的正是对她最好的宋文华，他怎么可能和自家妹妹赌酒来玩，“方才不是说要射粉团么？就玩那个。”

宋玉华违逆不得，只好怏怏的吩咐香儿器具都搬出来。不多时，香儿便把小角弓和檀木小箭在二人席案上摆放整齐，再把席面上用金盘盛放着的几色角黍粉团等设在离二人九步之远的堂前。

“我先来。”宋玉华抢着先道。

宋文华也不与她争，只把她桌上的酒壶茶盏等都移到一边，省的被她衣袖带倒，“九步远，你能不能射到？”

宋玉华傲娇的捋起袖子，“你可别小看我，我投壶射箭的本事不小呢。”说着她便举起小弓，眯着眼睛对准最顶上的紫色粉团子，将雕着如意云纹的檀木小箭搭弓射出。

她眼力倒是不错，但是檀木小箭轻飘飘的，她人小力弱，因此箭还未到终点就吧嗒一声落在地上。她见状立刻鼓起脸颊，锤了好几下身边的哥哥，“都怪你，乌鸦嘴。”

宋文华好脾气地虚心认错，“是，都怪我不好，是我乌鸦嘴，才害的你失手。”说着他拿起角弓对准方才宋玉华的的目标，手松箭出，眨眼间木箭已经稳稳插在了紫色粉团之上，

宋玉华鼓掌欢呼一声，忙叫香儿把粉团拿来，“这是厨娘把丁香花汁液揉进糯米粉做成的，有一种丁香的香味。”她把粉团塞进哥哥嘴里，“这是厨娘今年才想出的新法子，哥哥，你尝尝。”

接下来认为自己只是一时失手的宋玉华接连失手，她喜欢的粉团一个个都进了她哥哥嘴里，金盘里粉团堆渐渐变矮。

“这次射角黍，”宋文华喂给妹妹一个糖粉团，指导她，“粉团太软了，就算你力气足够，也射不准，还不如射角黍。”

宋玉华依言对准另一盘的角黍射去，果然射中她端午第一个猎物，蜜枣馅的角黍。

“这不就对了，你不能那么死心眼。既然粉团那么难射，你把箭全用光也不定能射中一个，你就可以换一个目标，换一个容易一些的目标。”宋文华的话好像是在说射箭，又好像是别有所指。

此时香儿正好把角黍剥的光溜溜的，蘸了玫瑰酱放在宋玉华面前的小碟子里，红白相间，颇为可爱。

可这样有色香味俱全的角黍在宋玉华看来却突然没了食欲，“就算把箭全射光，我也不会后悔的，毕竟我曾经为了粉团子努力过。还没有用尽全力的努力过，就转变目标，对粉团子来说太不公平了。对角黍也不公平，因为它并不是我最喜欢的，它得不到我全部的喜欢。”

宋文华不意妹妹竟有这样的想法，也语气深沉起来，“可这样你会很累的，而且可能血本无归，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宋玉华毫不犹豫的点头，“输到血本无归又怎样，我努力过了，就不会后悔。难道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吗？”她仰首望向宋文华，“难道你会因为前路的艰难险阻就放弃真正想要的东西吗？”

“当然不会，”宋文华断然否定，“为了吃到粉团子，我也是把箭射光都无所谓。”

“那就是了，我可是你的妹妹，”宋玉华盯着哥哥的眼睛笑道：“再累我也会为了粉团子努力的。”说着她把碟子推给哥哥，“角黍就有劳哥哥替我解决了。”

宋玉华的檀木小箭射到最后一支的时候，终于射中了她心仪的浅红的粉团，她把小弓一把扔掉，起身快步跑到金盘面前，拈起她的粉团子，然后一口塞进嘴里，“哥哥，我终于得到了我的粉团子。”

宋文华温暖的笑着，对着他心爱的妹妹鼓掌，可宋玉华眼中突然涌出泪水，她可以拼尽全力追求她想要的粉团子，但她永远不能因为她的粉团子而放弃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