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丁酉年开春。
阮芷菡与娇娘乘船从乡野出发,返回阔别了十年的雍都。
几人从乡野沿水路乘船出发。阮府派来的大管家李封只带了一个仆从,阮芷菡也没什么行李,陪伴她的只有娇娘与她收养的一只狗阿黄。
登舟远望,乡野逐渐远去,两岸的芦苇随风飘舞,依旧美丽,可惜却不由染上了一层离别的忧伤。
当晚,阮芷菡早早就上床休息,因为深夜行船,水声潺潺,她总是睡不安稳。
忽然,窗户一阵摇晃,似乎被风吹开,又似被人猛然推开。
阮芷菡快速睁开眼睛,鼻息间,血腥的味道袭来。
她警觉地翻身坐起,快速将衣服拢好,正要掀开床帐一探究竟,一个高大的人影,夹带着阵阵寒风翻进了她的床帐。
男人强壮有力的手掌困住了她的身体。
阮芷菡能感觉到男人粗哑的气息在耳畔吹拂,他似乎受了伤,气息极度不稳。
一柄冰冷的剑刃抵在她的腰际,男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借我躲一会儿!”
阮芷菡由最初的慌乱冷静下来,她试图借着月光看清男人的容貌,然而光线太暗,男人的身上又传来浓重的血腥气息,令她阵阵作呕。
房间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李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小姐,您睡了吗?官府说要追查反贼,有几位官爷要进去查一查!”
阮芷菡皱眉:父亲派来的船带着官府的标志,这些官兵竟然有权利检查官船,看来是来头不小。
就在她思考的瞬间,男人利落地扯掉身上带着血腥味的冰冷衣衫,然后又大手一扯,将她身上的衾衣扯了下来。
不及阮芷菡挣扎,男人又扯掉她头上绾发的珠钗。
瞬间,阮芷涵满头青丝垂落,掩映着凝脂雪肤,一番别样柔美。
“闭上眼睛,将胳膊伸出去!叫,像妓馆里那些婊子那样叫!”男人低哑的声音传来,随后抓住她的胳膊,伸到了床帐外。
就在这时,官兵们粗鲁地推开门,李封焦急的声音被淹没在官兵们踢踏的脚步声中:“大小姐,大小姐……”
男人野蛮地拽着阮芷菡的身体,强迫她将玉臂裸露在外,然后将冰冷的剑刃抵在她的小腹,随着官兵们的涌入,用手捏住了她的喉咙。
阮芷菡为了活命,小心翼翼地发出女子在欢爱时发出的诱人呻吟。
她的声线本就娇脆,如出谷黄莺般幼嫩,伴随着水声潺潺,带着诱人的香艳气息,让推门而入的官兵们意外愣怔。
帐幔低垂,暗香翕动,娇人懒慵,玉臂横陈,很明显,室内正上演着靡靡香艳的一幕。
年轻的军官不由面上一红,刚想转身离去。
没想到立在他身后的男人却邪笑一声。
他长腿伸出,踏步上前,冰冷修长的手指押在阮芷菡的脉搏上,随后迅速一弹,只听帐内传出一声女子尖锐的惨叫。
随后,嘲讽的语调从男人的口中悠悠落下:“真是天生的婊子啊!不当婊子真是可惜了!”
领头的男人一使力,两方床帐的帐幔被掌风轻易推开,阮芷菡与男人便暴露了出来。
男人见身份暴露,连忙将旁边的被子覆到阮芷菡的身上,然后侧身挡在了她的身前。
官兵们见叛贼暴露,立刻一哄而上,将叛贼绑了个严严实实,推搡出门。
男人在被众人推搡的过程中,目光却落在阮芷菡的身上。
“都下去!”领头的男人嗓音威仪。
阮芷菡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身体,抬头,看到那男人身穿月白项细花纹底棉服,大片的莲花在白衣上若影若现,面目俊美,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眼瞳乌黑,深邃如迷,不自觉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这男人,能有如此狂狷的气质,身份一定非富即贵。
既然从狼爪又入虎口,阮芷菡也只能选择冷静。
她明白,在这样冷漠的男人面前,柔弱是没有用的。对他而言,不存在男人与女人,只分盟友与敌人。
她的镇定显然让男人很意外。
他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轻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嗤笑:“这是哪家闺秀?分明是青楼妓馆里的倡优!不如你我在此春风一度?”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带上了押戏与邪性。
阮芷菡伸出一只玉臂,暧昧地环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官爷……”
随后,一柄冰冷的匕首抵在了男人的脖颈上,阮芷菡的语气带着冰冷:“马上滚出去!否则就让你死在这里!”
男人的眼瞳并没有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出现一丝慌乱,反而多了几抹兴味。
随后,伴随着阮芷菡的惊呼,只听“咔吧”一声。
阮芷菡手中的匕首在男人的掌心中碎成两半,鲜血从他的掌心流下,沿着冰冷的金属,散发出刺目的光芒。
男人再次掌握了主动权。他急不可耐地撕扯阮芷菡身上的衣衫,阮芷菡剧烈地挣扎。
然而就在两人倒向床榻的瞬间,天空中忽然绽放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男人的目光瞥到窗外烟花,身体立刻一怔,随后快速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衫。
他临去时,狠狠地用掌风打在阮芷菡的手腕上,邪笑着说:“下次相见,我定然让这朵红花开败!”
阮芷菡顺势看去,发现雪白皓腕上一朵娇媚嫣红。
她眉头紧蹙,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会识破两人的诡计。
原来是手腕上的守宫砂出卖了她!
“大小姐!”李封颤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阮芷菡这才想起阮府里派来的这个没用的奴才。
她心思一转,忽然想到自己一个未婚女子的闺房里有陌生男人停留这么长时间。怕是李封回到雍都,要在庶母文莲珺的耳边添油加醋。
这个人,是留不得的。她在心中暗想。
这样一想,她神经便有些紧绷,明白乡野悠然自得的生活已经远去,京都里等待她的必然是刀光剑影与笑里藏刀!
她的父亲阮致远在雍都里做官,如今已经官至内阁学士。
十年前,她的生母凤朝歌被人诬陷与阮致远的幕僚通奸而惨死狱中,唯一的舅舅又在妓馆里被人打死。
阮致远将爱妾文莲珺扶正,阮芷菡在阮家的地位江河日下,奶娘娇娘怜她遗孤,返回乡野时便将她带在了身边。
阮芷菡在乡野的十年间,阮致远除了定时派仆人送些钱财与衣料,竟是从未探望过她。
然而,据派来的仆人说,文莲珺的两个女儿阮湘筠与阮茗玥已是名满京都的仕女了。
这一次,阮府忽然派大管家李封接阮芷菡返回雍都,想来是因为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
她的生母凤朝歌生前,曾为她与睿王妃的嫡子订下姻亲。
凤朝歌身份显赫,曾是帝王姻亲。
当年一介贫书生的阮致远正是攀上了凤朝歌这样的名门闺秀,才一路官途似锦。
在凤朝歌死后,将她继承来的庞大遗产全部据为己有,更是将小妾文莲珺扶正。
据说文莲珺才是阮致远心头挚爱。
两人青梅竹马,情深意笃。为了阮致远在仕途上能更好发展,文莲珺甘愿为妾,让阮致远娶了凤朝歌。
一想到京都里那位夫人,阮芷菡就忍不住冷笑。
被派来的管家李封说得恳切:“夫人说大小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端午节后睿小王爷又要世袭爵位,两人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天作良缘。赶在入夏前将大小姐与小王爷的亲事办了,大小姐的后半生便安裕无忧了。”
阮芷菡低头,一副畏畏缩缩的乡野姑娘模样,咬着嘴唇说:“都听夫人的。”心中却在想:睿小王爷要世袭爵位,看来京都形势又了新的变化。
文莲珺这一席话恰好说到了阮致远的心坎上,正好全了她贤良淑德的美名,不过背后却不知道有什么诡计。
她犹记得生母死后,文莲珺在人前一副贤良模样,暗地里将她关在柴房,四五天不给她一口水一粒,又偷偷与人贩商议将她卖到妓馆。
如果不是娇娘拼死将她带到乡野,恐怕她早就暴尸荒野,或者沦为青楼歌姬了。
大管家李封看了眼装扮土气、唯唯诺诺的阮芷菡,心想果然是乡野间长大的孩子,气质与容貌远远不能与阮府里的两位小姐比。
老爷说得很有可能,睿王妃怎么会让这样的女子成为睿王府的女主人?睿王妃如果见到大小姐,八成是要悔婚的。
阮芷菡明白李封眼神代表的含义。
她在心中暗笑:她在乡野间蹈光隐晦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不辞辛苦的拜师学艺,又苦心钻研医术,练就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返回雍都,为娘亲报仇!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不过在这之前,乡下粗野丫头这个称号,还是要好好利用的!
文莲珺,你就等着我在众人面前撕下你那伪善的面具吧!
船行六日,方才到达雍都。
雍都乃是魏朝都城,又称京都,天子脚下,自然繁华富庶,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百万人家,皆为富贵甲胄。
李封带着阮芷菡进入阮府,一路穿廊过亭。
阮芷菡查看院中装饰,端得是清丽雅致,小桥流水、青瓦白墙,曲水流觞。
她低头,心想当年娘亲是不是也从这条亭廊间走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