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景天下午才刚见识过高宝山的“救人”本事，对他的“医术”实在不敢恭维，他不屑地说：“一个厨子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赵罗锅解释道：“水使大人有所不知，药材与食材的学问本就同根而起，大部分药材都可食用，大部分食材都可入药，治病自古就有‘食疗’一说。所以一个好的厨子，研究透了食材的味道和性状，怎么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大夫了。”

万景天还是不信：“即便如此，但眼下连你这个专职大夫都救不了的病人，他‘半个大夫’又能做得了什么？”

赵罗锅苦笑道：“说来真是惭愧——严格地说，那个高宝山呐，他其实连‘半个大夫’都算不上。‘厨子’只能算是他的副业吧，所以这‘大夫’便是他‘副业的副业’，但偏偏他是个灵力深厚的人，所以即使只是‘副业的副业’，也比老朽要强上一些。”

灵力深厚？高宝山竟然是这样厉害的人？难怪李正那种一看就是媚上欺下的家伙，还会对高宝山总是笑脸相迎了。

不过，若是连‘副业的副业’都这么厉害了，万景天还真的有些好奇高宝山的“主业”是什么了。

万景天指着那些伤病，问：“你是说，高宝山能救得了这些人？”

“不敢说，高宝山的医术，从来没有人见过。只是传说他曾经有一个女儿，大夫们都说她活不过三岁，高宝山偏偏不信，愣是自己把女儿养到了十二岁。”

万景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惊叹：“竟然比大夫的预判多活了九年啊！”

赵罗锅摇头：“是多活了九年，但也不是。那丫头十二岁那年，说不想继续再拖累她的父亲，于是一个人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了。大家都传言，那丫头离开了她父亲的照顾，八成是死了。”

“高宝山没去找她吗？”

“找了，找了三年，但没有找到。最后，可能连他自己都觉得女儿经过那三年，不可能再活着了，于是跑到石荣山上，做了个厨子，这一做，就又是三年。”

万景天把希望投向赵罗锅：“这么说，你们在一个山寨中也相处了三年了，不如你去求他救人？”

赵罗锅连连摆手：“水使大人有所不知，那高宝山虽然与老朽相识已久，但并无交情。也许因为丢了女儿，他的脾气甚是古怪。往往我们都觉得是在情在理的事情，他可能会深恶痛绝；而我们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又觉得是理所当然。实话与大人说了吧：这三年来，求他看病的人也不少，但他一个都没有出手，反而有很多被他所杀。老朽还想多活几年呢！”

“杀人？”万景天吃惊道，“不救人，反而杀人？”

赵罗锅却司空见惯一般，说：“他脾气怪嘛，看着不顺眼的人，就杀掉。不然，你以为凭他的本事，为什么要待在我们石荣山这个山贼窝子里？”

万景天吓出一身冷汗，那么说，他真是该庆幸自己还算是高宝山“看得顺眼”的人了。之前跟他说了那么多话，都还没被他杀掉。

而且，按照赵罗锅的说法，万景天大概是高宝山在石荣山上唯一救治过的人了吧？

回想一下，万景天也承认高宝山的确有些奇怪，比如他竟然会把自己倒吊在厨房中打来解毒；比如会用沉重钢索，从几十米深的井口里打水。

即便如此，万景天依然觉得高宝山这条路并不是死路。

何况就算是死路，也都是他当前救人的唯一一条路了。

但问题的关键是：要如何请高宝山出手呢？

若以“水御使者”的身份，高宝山大概不会买账；若以“小学徒”的身份，又显然不够分量。

万景天若有所思，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十个村民，下定决定。他交代赵罗锅：“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们，我去请人。”

赵罗锅应下，说：“以我的能力，最多能够保证他们今晚无事。所以水使大人若想他们能活，就必须在太阳升起来之前，把高宝山找来。”

耽误不得，万景天即刻出发。

好在石荣山并不算高，山寨也并不算大。借着月光，万景天很快就摸到了高宝山的居所。

小院中，有三间平房。中间最大的一间是厨房，厨房左侧是储物间，右侧是高宝山的卧房。

卧房内此时亮着灯。

万景天敲门进去，高宝山正在剥蒜。

没等万景天说话，高宝山先开了口：“你回来了。厨房里给你留了饭菜，去吃了吧。”

高宝山的这句话，打消了万景天不少的顾虑。他觉得赵罗锅大概有些危言耸听，高宝山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冷血凶残。

万景天的确没吃晚饭，芊芊之前送去的饭，现在大概还在他客房中放着。

“我吃不下。”万景天说。

高宝山用下巴指了指身前满簸箩的大蒜，说：“来，把这些蒜都剥了，明天要用。”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吃不下？”

高宝山手里的活儿一直没有停下：“我说过你打满三缸水，就会管你晚饭。现在你做到了，我也只是遵守我的承诺而已。至于你吃不吃得下，那是你的事儿，就与我无关了。”

万景天原本要因此而感动的心，又被高宝山冰冷的言辞给噎了回去。

无奈，有求于人，万景天只好坐到高宝山对面的小竹凳上，乖乖剥蒜。

一边剥一边说：“我下午，跟着你去了后峰。”

“我知道。”高宝山语气平淡。

“你知道？”万景天却十分意外。按说以他的跟踪本事，很难被发现；何况那个时候的高宝山，也丝毫没有表现出已经察觉到的样子。

万景天按捺住自己的吃惊，诚恳地说：“我看到了后峰关着一群受伤水田村村民，我想请你救救他们。”

“为什么？”高宝山始终低头剥蒜，好像那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儿，比救人什么的重要多了。

“为什么？他们之中大部分都受了伤呀！我甚至担心，有的人活不过今晚。”万景天的语气有些激动。

“那这与你何干？又与我何干？”

万景天气愤地把手中的蒜扔到簸箩里：“难道你就见死不救吗？”

“见死不救？”高宝山抬眼，看着万景天一脸严肃的模样，忽然笑了：“难道你以为，你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