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景天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
只知道再醒来的时候,浑身如折成了千万段那么疼。
他喘息了好久,才尝试慢慢撑起背上的积雪,尝试慢慢坐起来。
——疼!
冷!
沉!
但他还是一点点将空间撑了出来!
从外面看,已经平静的雪地上渐渐隆起一个雪包,然后慢慢变高、碎裂,最后一个脑袋钻出来——大口呼吸。
万幸,压住身体的雪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厚。
万幸,他还活着。
但如果有血条可以看的话,估计现在的他也已经是残血状态了。
恩,不过,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来着……
哎呦,坏了,那个大叔!
万景天恍然惊醒,开始拼命挖掘身下的雪。
雪很硬,他的指头很疼,但他顾不得那些了——因为也许一旦慢了,大叔就真的死在下面了!
大叔被挖出来的时候,身体依然僵硬,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万景天拍大叔的脸,用自己都很虚弱的声音问:“喂,你还活着吗?”
可大叔在雪崩前就失去了意识,现在又怎么可能给他回应?
万景天检查了一下——哎呀妈呀,那大叔已经连心脏都不跳了!
“死了吗?”万景天瘫坐下去,自言自语。
他嘲笑自己之前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么拼命带着大叔跑,那么尽力把大叔护在自己的身下,还有——他抬起自己红肿的双手看——做了那么多事,却还是让他死了吗?
他的拳头懊恼地砸向冰面——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时到底为什么救他?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还是会出手相救的吧。他会换一种方式,试试他能不能活得下来。
为什么?
万景天环顾四周,环顾雪崩后已经平静下来的广袤冰原——因为这里,已经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啊!他只是珍惜每一个还活着的生命,或者,他只是希望能有个同样活着的人,与自己说话,告诉自己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仅仅与自己相依为命,证明自己还活着!
这时,一个飘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的血还热吗?”
“什么?”这声音有点熟悉,可万景天一时想不起,更不确定声音的主人在说什么。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才刚刚死去,你现在想救他还来得及。但你已经全身冰冷,还温热的只有血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还能活过来吗?我要怎么做?”万景天着急地问。
“把你的血喂给他,他大概能醒;但你原本就受了伤,若再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失了血,便可能因此而丧命。”那声音说。
“丧命吗……但也可能不会吧?”万景天说着,已经捡起一片冰片,毫不犹豫地割了自己的手腕,血瞬间涌出。
他抬头看了一眼清澈的天空,然后把手腕放在大叔的嘴边,让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入大叔的嘴中。
“我打赌我不会死在这里,”万景天轻启苍白的嘴唇,“我打赌你会救我。”
他的声音很无力,但他相信即使是这样,那个声音的主人也会听到,然后救他。
虽然他仍然没有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属于谁。
经历了寒冷、雪崩、失血,在晕倒的前一刻,万景天却露出了邪魅的笑。
他猜想这生与死的一赌,他大概赢了吧?
因为有时候,绝路才是生门。
这是他数次与陈庆之交手后悟出的道理。
他没有舍下晕厥的陌生大叔独自去更安全的地方避难,他在雪崩的刹那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大叔的口鼻,他在自己重伤的时候还以血救人……
如果前面的作为都是出于他的本意,那么割腕放血的时候,就绝对是个赌局。
他赌他不会死,因为他若不赌,便必然是死——试问他拖着被雪崩砸伤的脊背,穿着单薄的衣服,如何还能活着走出这片根本看不到边界的冰原?
当那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便知道有人在与他赌。
他赌说话的人会救他,否则死局中的再布的死局又有何意义?
所以他选择放血,一直放……直到他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
“嗯,你不会死在这里。”结衣低声说。
她收起淡蓝色的冰网,万景天再次出现在火石屋里,出现在他之前消失的那个位置,以在冰原中晕倒的姿势,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红色的血痂,身下压着一把白色青柄的长剑。剑身亮起一道红色的血光,血光融入剑中,整个剑看上去红得通透晶莹,而那红色在瞬间便消逝不见。剑身又恢复了它原本的银白色。
结衣捡起那把剑,轻轻抚摸,情绪万千。她低声说:“对不起,但如果我不这样做,你已经活不过一年。”她的泪滴在剑身上,激起轻轻的脆响,光亮的剑面上好似水面泛起了涟漪一般有了一阵韵动。
结衣取来一只青色的剑鞘,合在剑上。似乎是把希望关在了里面,把绝望留在了外面。
……
万景天醒来的时候,结衣还在默默织网,就像他第一眼见到结衣时的样子。而万景天的怀里,抱着一把青鞘长剑。
结衣没有抬头,眼睛始终看着机杼,她说:“那位大人预言中说的能够救赎青缘剑的人,也许就是你吧?”
“我?”万景天指着自己,一脸懵圈,“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们?”
“我不知道。”结衣却这样说,“但你首先得活下去,得把青缘剑带出去。”
“青缘剑?”万景天拿出怀里的青色长剑,问:“难道这把就是传说中的青缘剑了?”
结衣点头:“没错,你手中的便是。”她郑重交代:“青缘剑重新出世,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请你,在真正强大起来之前,不要轻易唤醒它,更不要轻易将它交与别人,否则,万一落入歹人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歹人’呢?”万景天冲着结衣坏坏地笑。
结衣低下头,短暂沉默,然后重现坚定地抬起头说:“我看过你心思纯净的一面,所以我愿意选择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