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万景天把整个事情讲完,高宝山才说:“如此说来,钟不闻这一死,你得到的好处好像反而比陈庆之更大。他死以后,陈庆之只是解了一时之气,而你却不用再受制于他,可以当这石荣山真正的寨主了;也失去了潜在的威胁,不用担心钟不闻回去之后会把这边的事儿捅到天虎会总舵,而使你遭到灭杀。”
“是啊,”万景天表示同意,“这也是我最终下定决心杀掉钟不闻的重要原因。钟不闻这次背着总舵主一个人来石荣山找青缘剑,反倒给了我杀他的机会。他现在死了,山上的弟兄们又都是杨硕这些年来在本地招募的,根本不知道总舵的门朝哪儿开!所以就算我的事情暴露了,应该也很难传得过去。”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高宝山认真分析,“杨硕平时肯定与总舵那边保持着某种方式的联系,如果总舵那边一段时间没有收到杨硕的信息的话,势必会起疑。”
“那就是后面的事了,到时候再说吧,能安定一时是一时。”万景天却并不太在乎。因为他已经决定在近期要带着整个山寨搬迁了。到时候就算总舵的人来找,这边也早已人去山空。而像石容山寨这种偏远的小规模非核心分舵,天虎会既然以前就没怎么关注过,“丢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太上心。
高宝山点了点头,他在石荣山上三年了,除了钟不闻,几乎都没见过有总舵方面的人来货,所以也觉得短期内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始终面有疑云,他说:“但这次的事情,我总觉得奇怪。那钟不闻虽是上元下等的灵根,算是高手;但对陈庆之来说,想杀他也并非难事,为何却要你来做这件事呢?”
“我也不懂,”万景天同样感到奇怪,“所以我才想问问陈庆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了想,了解他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高宝山摆摆手:“我只是多年前与他有过短暂交集,加上耳闻过一些他的事情而已,根本算不上了解。不过他最近做的这些事情,倒确实是太古怪了,不像平常的他。”
万景天撇嘴:“难道他本来不是个古怪的人吗?我甚至一直都不知道他到底想不想杀我。我有时候很感激他,有时候又很反感他,有时候觉得亏欠他,有时候还有点害怕他。”
高宝山抬头看天:“古怪的人吗?大概是因为每个人心中都头苦处,不为外人所知,所以外人才会不理解吧。”高宝山似乎想到了自己的事儿,叹了口气,才说,“他也是个苦命的人吧!”
“苦命?哦,是了,他得了绝症。这样想来他也是蛮可怜的。”万景天想到陈庆之的身体,想到他至今连活下去的方法都找不到。
“就我对他的了解,他最大的痛苦和绝望大概并不是他的这个病。”高宝山却说,“陈庆之曾是无数次在战场冲锋陷阵的人,这样的人最在意的不可能是他的性命。”
“这倒让我有些意外。”万景天想起他与陈庆之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滚下山坡差点撵到了陈庆之的菜园子,后面陈庆之几次三番心心念念的,也都是火凤花和他的性命。甚至连他救宋小川的最初的条件,也是用他能活去换宋小川能活。
这一连串的事情,足以让万景天相信陈庆之是惜命并且想尽办法续命的。但高宝山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一个过分惜命的人应该不会选择战场。
而且救了宋小川之后,陈庆之轻易地就把“救活自己”的置换条件,换成了“杀死钟不闻”,这绝不是一个惜命的人会做出的选择。
“那他最在意的还能是什么?”万景天奇怪地问,“我觉得他其它方面都太幸运了!有高深的灵力,有聪明的脑子,有陈忠、陈义不论是对错非地护在他身边——这些足可以让他傲视整个世界,任性妄为。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呵呵呵……”高宝山的笑声含着十分复杂的味道,“他大概的确有傲视整个世界的资格,但他却是个蠢人!一个认死理的蠢人!——当然,我似乎没有资格这么说他。”
“他是蠢人?”万景天不解。
“难道你只看到了他的骄傲和古怪吗?”高宝山问。
万景天点点头。
“昨晚的事情我听说了:你竟然去劝陈忠、陈义各奔前程,离开陈庆之?”高宝山好笑地问。
“难道不应该劝吗?难道你觉得像他们这样有大才能的人,应该被埋没吗?”万景天反问。
万景天原以为高宝山会帮着陈庆之说话,可高宝山却出乎意料地果断回答:“不应该!他们两位将军身怀大能,隐于山野是天下之失!但陈庆之,更不应该被埋没!”高宝山面色严肃。
“所以我才想问你,陈庆之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万景天与陈庆之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已经对他足够好奇了。
高宝山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看着万景天,一字一句地说:“一身本领,一生忠义,却不想功高震主!”
万景天皱眉。这样的评价,很高,也很惨。他只看高宝山的表情,就感受到高宝山心中十足的痛惜。
万景天还想再问,高宝山却说:“详细的事情,我也是只道听途说。如果你真想知道,可以直接问他本人。不在背后传论,这样对他也算是一种尊重。我能告诉你的只有:陈庆之有大才,是忠臣义士!所以他身边才能留下陈忠、陈义这样有大才和忠义的人——我猜你之前大概以为陈庆之是用了什么非常的手段控制住了两位陈将军的自由吧?其实两位陈将军与陈庆之颇有渊源,他们是真心爱戴和敬服陈庆之。而两位陈将军原本也不姓陈,更不叫陈忠、陈义。但他们为了向陈庆之、向全天下表决心,就换了这样两个的名字,并且发誓只以这两个名字立足天下!他们的‘陈’,是陈庆之的‘陈’!他们的‘忠、义’,是在为陈庆之鸣冤!也是在向陈庆之尽忠尽义!”
“啊、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万景天听到面目呆滞。“功高震主……”万景天仔细咀嚼这四个字,那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别想了,打水吧!”高宝山却拍了拍万景天的肩膀,打断了他,“看你最近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却还是这么活蹦乱跳的,说明这打水的练习对你还是起了些作用的!像你这种没有灵力的人,还是要把魂魄的根本锻炼好了。”
“嗯。”万景天点了点头。他灵力被封的事儿,他反而不想现在跟高宝山说,毕竟是还没拿到手的东西,没什么值得宣传的。
他站起来,稍微转动了一下双臂,又重新开始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