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很快干了。船上的酒正醇,肉正香。
这时,众人才想起宴会。
叶飘然对众人拱手说:“酒席上节外生枝,但总算皆大欢喜了,诸位不妨返回船上,继续喝酒。”
许命和余鹰重返野泽太郎的楼船上,无我、帅哥尾随着白雪也上船去了,众人很快在宴会大厅里重聚。
海天茫茫,风平浪静,从海湾的拐角处荡出一条小船,船上站着两人,随船靠近野泽太郎的大船。
这两人之中,一大一小,年长的约莫六旬,头发束成盘髻,冠以南华巾,颔下白须飘飘,一派道家仙风充盈在宇宙之间,他仿佛是道家大道的化身。
此人是来自真气门的明心真人。
他手执芭蕉扇,芭蕉扇的柄杆很长,高出他的头顶,扇面由天蚕丝甲裁成,碧绿得发亮,颜色和形状皆酷似一片天然的芭蕉叶,扇面看似柔软,其实是软硬兼顾,刚柔相济,它形如芭蕉,却是江湖上罕见的奇特兵器。
明心真人身边站着一位少年金尽,金尽是明心真人的徒弟,约莫十五六岁,生得腰围皆阔,剑眉星目,手执朱红色的判官笔。
那判官笔形似笔,笔锋尖细,笔柄粗圆,通体朱红似血,看见它的人似乎感觉,用它随意一点对手,就能见血封喉。
叶飘然并不认识明心真人和金尽,但他来者不拒,见到这两人靠近了大船,满脸堆笑,他高高地站立在船头,向楼船下的远道而来的二人拱手:“什么风把二位神仙吹来了?”
明心真人回礼说:“贫道乃真气门明心真人,身边这位是贫道的徒弟金尽,金银散尽,则大道自来。”
叶飘然呵呵而笑:“原来是真气门的明心老道,叶某亦颇好道。道,可道,非常道。敢问道长,这句道家真言作何解释?”
明心真人解释说:“道,可说,可说的道并非永恒之道,永恒之道妙不可言。非人类所能穷尽,亦非人类所能把握,若人类能把握永恒之道,何来尔虞我诈,打打杀杀?”
叶飘然连连点头:“明心明心,道长的确明了人心,今闻道长此番教诲,叶某受益无穷。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则大笑之,不笑不足为道。叶某虽非上士,亦非下士,很惭愧,叶某对大道若明若暗,有时间再向道长请教武学大道。道长何不露两手上船的功夫?”
野泽太郎的楼船比明心真人的小船高出九丈三尺,叶飘然故意不叫人把绳梯放下去,想看看他们如何上船?
只见明心真人飞出一条长索,绳头系着一铁钩,笃地一声,铁钩叮在了楼船的身上,绳尾被他系在自己的小船上,绳索斜斜向上。
走钢绳是江湖艺人的把戏,这条绳索却非平直地横过海面,而是斜得十分陡峭,两人若是从这条绳索上走上楼船,犹如踩着细绳上山,没有上乘的功夫,岂能上船?
明心真人早已系好了绳索,金尽又帮他拉了拉,把斜斜向上的长绳拉得更紧。感觉长绳可以撑起二人的重量了,他们不由分说,腾地飞跃而起,沿着长绳飘浮而上,翩然若仙。
看看快到了楼船的第三层,他们相互望了一眼,施展绝技,同时翻了两个筋斗,落到了船上。
明心真人的徒弟金尽一上船就看见了陶天涯,看见他提着那口黑箱。
陶天涯慌了,脸色大变,如临大敌。
余鹰感觉二人似乎是冲着黑箱而来,直觉告诉他:金尽要抢黑箱,金尽要抢黑箱!
船上的气氛徒然变得紧张。
许命却若无其事。
金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扑陶天涯,一支判官笔直戳过去,一缕缕朱红的光芒刺眼,笔力震撼得桌上的酒杯跳起。
砰砰砰,三只酒杯摔碎在地。
陶天涯左手提着黑箱,右手一拔腰刀,刀面宽阔堪走马,迎着判官笔的来势猛然怒斩,叮叮几声清响,一阵金属的清音颤动。刀砍到判官笔的尖端上,判官笔居然未断,在刀身上啄出四射的火花。
刀笔相击,一股强大的气波使金尽和陶天涯两人相互向后仰倒了一下,各自后退了一步。
金尽一击不成,再出第二招,他一声叱咤,冲天飞起,身子如箭,射向陶天涯,判官笔似乎不伤人身,只伤陶天涯的手,竟在夺取他手中的黑箱。朝着陶天涯提箱的那只手点、穿、挑、刺、戳。
陶天涯毕竟提着黑箱,为黑箱所累,身形变化不太灵活,很快被逼到了墙角。
此时此刻,余鹰头脑里浮现从前的赌誓,必须帮陶天涯保护黑箱,他握紧了鱼杆,以鱼杆代铁锏,身形猛然蹿出,眼看判官笔就要伤及陶天涯的提箱的那只手,余鹰的鱼杆直冲向前,一下子顶住了判官笔的圆柄,将它顶偏了三寸。
顿时,判官笔偏离了陶天涯的手。
随后判官笔改变了进攻的方向,转而向余鹰的身上猛然点、穿、挑、刺、戳,欲置他于死地。
兵器的特点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巧。
枪长而强,拙于巧,判官笔短而巧,而拙于强,余鹰的鱼杆长短适中,取两者之长,避两者之短,似乎天生就是判官笔的克星。
所以余鹰有鱼杆在手,信心百倍,就在判官笔戳向他的脑门时,他凌空跳起,暴喝一声:“卿本道人,为何做贼?”
喝声中,鱼杆横扫直捅,左钓右夯,精铁所铸的鱼杆射出一片比太阳还亮的光彩,仿佛织成一张透明的鱼网,使判官笔如鱼被困在网中。
一向讨厌余鹰的白雪看得双目痴呆,她似乎有些佩服余鹰了。
帅哥和无我一边看打斗,一边注视白雪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他们的心思。
明心真人看出余鹰的功夫不会比自己的徒弟金尽差多少,知道金尽难以取胜,所以他决定劝止这场争斗。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对金尽和余鹰说:“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二位争来斗去,害而不利,何不坐下来,把酒言欢?”
许命也跟着大笑着高喊口号:“争是不道,和谐为道。江湖和谐,匹夫有责。”
余鹰停下手来。
金尽抢黑箱未遂,自恃黑箱非轻易可得,便收起判官笔。
陶天涯提着黑箱,向余鹰投出感激的眼光。他盯着金尽,害怕他再次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抢夺他手中的黑箱。
叶飘然对明心真人说:“德,可得,非常德。明心仙师果然德高望重,论武功,论修为皆高出寻常武林中人百倍,晚辈实在仰慕前辈非常之德。”
明心真人瞅着愤怒形于色的陶天涯:“人在江湖,以和为贵,和气能降火气,谓之道法自然,贫道手持一扇,专扇人火气。”
说着,一挥芭蕉扇,天蚕丝织成的扇面扇起一阵洋溢翻涌的绿风,陶天涯提着黑箱,在半空中翻了两个筋斗后还在继续翻筋斗。
金尽飞跃到空中,又去抢黑箱。
余鹰明白了,明心真人师徒二人都想得到黑箱,他和陶天涯有赌约在先,他必须保护黑箱,他见金尽第二次抢黑箱,便紧跟而上,一飞冲天,横出鱼杆,去拦截金尽。
明心真人把芭蕉扇一翻,把空中的三人同时拍落在地,随即哈哈大笑,笑声中,扇面上的真气溢满了大厅,震得酒杯嗡嗡直响,任何人一触酒杯,手就一阵酸麻,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般,无人不佩服他的内力浑厚。
许命早已看出明心真人内功非凡。
野泽太郎和野泽芳子惊得目瞪口呆。
叶飘然独自饮酒,神情高深莫测。
被芭蕉扇拍落的三人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金尽显然不好意思再抢黑箱了,遂罢手了。
陶天涯坐在酒桌旁,心有余悸,猛灌了一口酒,给自己壮胆,眼里仍有惊悸之色,也有对明心真人和他的徒弟的愤怒之色。
明心真人说:“贫道修道多年,体内乃有真气调和阴阳,真气并非冲突之气,故贫道手持芭蕉扇,行走江湖,专扇人火气,谁的火气盛,贫道就扇谁。看来三位火气已灭,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大家就是朋友,来,大家干杯。”
叶飘然微微笑了,而且笑得恰到好处:“酒,可久,非常酒;刀,可叨,非常刀。喝酒论友情,动刀论侠情。刚才三位并非争斗,乃是切磋武功,亦友亦侠,诸位其实是虚惊一场,没事了,没事了,列位不妨品尝酒色,当然,色是景色的色,哈哈,哈哈。”
从楼船的三楼宴会大厅向海上一望,蓝色的海面柔和如锦锻,蓝波反射着金色的阳光,柔媚地抚拍着沙滩,轻轻地娇喘着,犹如少女甜甜地做梦。
当酒色二字中的色被解释为景色的时候,大海的景色正好异常迷人,仿佛在配合叶飘然优雅而幽默的话语。
大家也被叶飘然对色字的解释逗笑了。
明心真人说:“扇,可煽,非常扇。贫道方才露了两扇,并非有意伤人,实乃露两手本门的非常神扇功,以助诸位酒兴。”
叶飘然说:“诸位有幸欣赏到仙师如此精彩的非常神扇功,大开眼界,喝酒,喝酒,诸位为仙师的神功干杯。”
许命带头鼓掌,所有人为明心真人和他的徒弟武功喝彩。宴会进入高潮,刚才的杀气腾腾变成和气融融,大厅里荡漾着快乐的空气。
唯有陶天涯闷闷不乐,他感觉自己正处在明心真人和金尽对自己的非常算计中。
而余鹰一边喝酒,一边在想:明心真人和他的徒弟何以那么强烈地想要夺回那只黑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