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泯把灯打开了。

苏云琅瘫坐在椅子里，像是大病了一场。她用手挡着眼睛，不适应突然变亮的光线。顾泯看着她软弱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孩子，还是太弱了。

顾泯抚了抚一丝不乱的白发，已经从悲伤中清醒过来：“听说，秦桑今天住院了？”

苏云琅心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被咬了似的，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派头说：“对啊奶奶，是我给秦桑下了毒，他不得已才去医院急救的！”

说完了，云琅挑衅似的看着顾泯，丝毫不掩饰对秦桑的厌恶。

疯了，自己真是疯了，一天之内，这已经是云琅第四次失控，她丝毫不在乎顾泯的看法。爆发吧，让一切丑恶都暴露出来，顾泯像林淑琴那样打她，或者威胁她跟秦桑离婚，那才好呢！

她巴不得顾泯知道，自己已经受够了秦桑，迫不及待想离开他了！

然而，顾泯轻轻地笑着问：“哦，那秦桑被你毒死了吗？”

有一瞬间，苏云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顾泯又重复了一遍：“秦桑他死了吗？”

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苏云琅的脑海里渐渐成形。她回想顾泯跟秦桑相处的场景，越发觉得这是一对奇怪的祖孙，有什么细节一闪而过，苏云琅想抓也抓不住。直到顾泯问她：“秦桑的名字是我取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他秦桑吗？”

苏云琅知道了。

知道到底什么地方不对了。

对待秦桑，顾泯永远太冷酷了，提起秦桑的时候，她的嘴角不自然带着厌恶。

顾泯讥诮地说：“秦桑生下来就弱，有病，糖尿病，当时我就想，不如叫林淑琴的孩子秦桑吧，桑同‘丧’音，取了这么不吉利的名字，他大概会早点死吧。”

丧。

苏云琅浑身打颤，突然感觉一阵齿冷。原来秦桑的桑，不是桑树的意思。而是丧，是他的奶奶，想让他早一点死！

“不过秦桑这孩子真是命大。不管怎么折腾，他就是死不成。”

顾泯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不肯说秦桑经历过什么生死灾难。她问：“孙媳妇，你还不知道吧？秦桑有一部分反、社会人格，他一方面自私让人讨厌，另一方面又善于伪装，异常强大。所以我担心你，以你的手段，完全不足以跟秦桑抗衡。”

你是不是觉得他爱你？他霸道地对你，照顾你，命令你，保护你。

是不是觉得他迁就你？就算伤害了他，他也一笑了之，甚至在亲人面前也替你掩饰，让你渐渐依赖，产生错觉。

他是不是好像离不开你？恨不得天天与你在一起，抱你，吻你，轻巧地调笑你，孙媳妇，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觉得秦桑爱你吗？

苏云琅茫然地说：“我不知道。”

顾泯说：“那就想想秦桑以前怎么对你的，四年前，那才是真正的他。”

之前的秦桑……

苏云琅突然用手捂住眼睛，大声哭泣起来。哭了半天，她才发现眼里并没有泪。云琅的眼睛已经干涸了，她哭，但是泪水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她，只会用心流泪了。

苏云琅想到第一次见到秦桑，他把一摞摞钞票摆在自己面前，薄唇轻启，只一个字：“脱。”

第二次，在灯红酒绿的会所里，秦桑穿着烟灰色的衬衣，袖扣精致。“苏小姐，请你离开我弟弟。”

还有那个晚上……

苏云琅向前一扑，跌在地上。不愿碰触的回忆，如潮水席卷而来。那个晚上，秦野挥起袖子打了他敬爱的哥哥，秦桑的嘴唇不断流血，可他讥诮地看着她，仍然在诋毁他：“为了一个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丫头，至于吗？我在为你扫清障碍，阿野，你到底明不明白？”

就算，秦桑真的是为了秦野好。

就算，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

秦桑他，杀了她的孩子啊！

或许秦桑在玩弄她，他喜欢看苏云琅忘记仇恨，对自己渐渐倾心的样子。这证明了她对秦野的爱不堪一击，证明他之前说的都对——她就是一个贫贱的，没有心的女人。

如果真有这一天，秦桑大概会感到一阵快意吧。

苏云琅垂着眼睛，小玻璃瓶在手中越握越热。四年前，她怀着巨大的悲痛把它藏在这里，试图忘记痛苦，也忘记秦野。

她错了，有些痛苦是永远没法忘的。顾泯把她的伤痛连根挖了出来，暴尸于阳光之下，让她知道，她现在的生活是多么荒谬，对秦桑的怀柔，是多么可耻！

苏云琅爬回椅子上，面色冷静下来：“奶奶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顾泯赞许地点了点头，对苏云琅的恢复速度十分满意。

“孙媳妇，假如我要跟你一起整垮秦桑，你打算怎么做？”

苏云琅一惊，但顾泯的目的昭然若揭，她的眼神，她的表情，无一不写着对秦桑的憎恨。云琅也没有再掩饰的必要。

云琅认真的思考着：“我现在在鼎泰的身份太尴尬了，名义上是COO，实际不掌握任何股权。必须要先进入董事会，将股东逐个击破，拿秦桑的股份做文章……”

顾泯笑了一下：“异想天开，恐怕你的爪子还没伸出去，就被秦桑捉了回来。”

“孙媳妇，论能力，论心计，你远远不是秦桑的对手。但，有一样武器，让你可以轻易地伤到秦桑，就看你愿不愿用了。”

苏云琅淡笑：“奶奶现在还不信任我，在考验我吗？关键时候，就不要跟我卖关子了。”

“呵呵……”顾泯被反将一军，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聪明的女人，会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把刀。”

苏云琅皱着眉，泛起一阵厌恶：“你要我色诱秦桑，继续跟他扮演恩爱夫妻？奶奶的手段，真是高明！”

顾泯料到苏云琅会抵抗，举重若轻地说：“怎么，不愿意吗？两方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能给秦桑留一点余地！现在暴露，你会死的很惨。要先稳住秦桑，过不了多久，我会派一个人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