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自来相迎客,
案前焚香袅轻烟。
满地月华白如雪,
自疑梨落凝尘霜。
洛梨第一次见到大白狼时,正是在一个夕阳染满天空的傍晚,一片血红倒映着大地看起来犹如大地天空都在泣血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洛梨知道,山下的村庄各家各户早已闭紧门扉,躲进房子里。
他们怕死,因为据传这里常有妖怪出没。
可是对她而言,饥饿比妖怪更可怕。
是以,她选择在这时候跑下山,便可从他们饲养的池塘里抓几条鱼或者到庄稼里撸一些菜和瓜果。
至于妖怪,她并没有真的见过。
洛梨上次下山的时候还看到了村民种的一些果树,上面结满红红的果实,馋得自己咽了好多次口水。是以,她便掂量着下次定摘几个回去。
妹妹看到那些果类一定会很开心,毕竟一年到头,她能偷得村民蔬菜或是到山上挖些野菜,却极少能摘到野果。
而选择黄昏时候出来,她便不怕弄出声响,因为她知道这些村民会以为是妖怪而不敢出来,这是她得出的经验。
之前她尝试白天去偷,可是却一下子就被村民发现了,后来还差点被吊起来打死。之后她发现了他们在黄昏到夜晚期间,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敢出来,这个认识让她的胆子一下子便大了起来。
当然村民们之所以如此,还得益于之前村中传言。附近村庄有人于炎山上看到一妖怪,其状如豹而文首,眼神凶煞。那个见到的村民顿时被吓住了,屁股尿流跑回村里。
自此妖怪的传言越来越真实,更何况他们还听得许多妖怪袭击人的事情。再加上今年干旱水涝,天灾人祸,不得不令人怀疑是妖怪作祟。
由此,村里里正常三伯带了个头,设了宵禁。但凡到了酉时,家家户户需闭紧门扉,以免惹祸上身。
正是这个宵禁给洛梨带来许多方便。
晚上出来寻找食物虽然会安全些,可是从村落到山上的路太难走了,况且她一个女孩子也真的怕山里的兽类。由此,选择傍晚时分出来是最为安全的时候。
洛梨家住炎山旁边一小山头,自山上走下需走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
今天已是既望,正当她背着个袋子慢慢走下山时,洛梨发现自己走过好几百次的路被挡住了。
那是一只壮大通身银白色的狼,至少对于她这个长期吃不饱穿不暖的瘦弱女孩子而言,它确实是大。
她不过一个十三岁少女,虽经历过不少事,但终究只是个孩子。看到这么庞大的野兽,双腿自然被吓得发软,打颤。许是人怕极了,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惧怕了许久,她便发现了异常,按理说这兽类躺在路中间,见到她应该犹如她见到那些鱼一般,只恨不得能把它们抓住,吃下肚子。
但这野兽就奇怪了,不跑也不袭击她,它似乎动不了。
洛梨小心翼翼地试着向前走一两步,它还是一动不动。
她又用脚跺了跺地,它依旧没有动。
莫不是这白狼死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洛梨骨碌骨碌的眼睛转了转,心里便有了打算。心想,也只有她会走这样的狗屎运,出门一趟,不费一兵一器,便可猎得如此庞然大物。
之前村里来了一只大灰狼,被它吃掉很多东西,村民苦不堪言,直至最后村长带领十来个青壮年才把那罪魁祸首抓住。
那狼毛被扒下来晒在村口半年,最终被虎妞她娘拿了回去,做成一件裘衣。每年冬天她便拿出来穿,逢人便说这件狼毛做成的裘衣顶暖和了,比得上一床棉被。
此时再看看这雪白无杂色的皮毛,还有这健硕有肉的身体。
洛梨咽了咽口水。
想着,若是把妹妹叫下来一起把它拖回去宰了,说不定能吃个一年半载,再把这毛皮晒干做成衣裳,定比虎妞她娘那件好看。
这个主意打定之后,洛梨再向它挪进,小腿虽然还微微颤抖,但胆子明显变大许多,毕竟饿死胆小,撑死胆大。
在这饥荒的一年里,她宁愿做那个被撑死也不愿意被饿死。
在离它半步之时,洛梨总算站住脚了。
原来这白狼眼睛闭上的,怎么说也不可能挑这个一个地方睡觉吧。是以,洛梨断定,这白狼估计是死了。
可惜,她这估计才在脑海里闪过。
白狼闭着的眼睛就倏得睁开,洛梨的心顿了一下。
一半被吓到,一半被惊艳到。
那双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幽深如无底洞,带着冰蓝色,很美又很桀傲,这让她想起了自己七岁以前的经历。
那段记忆模糊却又深刻。
她一出生便只有阿爹,可阿爹给她的永远只有后背和冷漠,因为阿娘便是被她害死的。是以,阿爹怨她、讨厌她。
她像一个野孩子一样孤独地成长,饿了自己去村里偷些吃的,渴了自己找水喝。
受到村落里孩子欺负时,面对的只有阿爹漠不关心的双眼和他向人道歉弯下的腰。阿爹任由她自生自灭,也甚少给过她呵护一般的温暖,也许在他眼里,自己还不如不出生。
可她不懂,她也想要阿娘在身边呀。
由是,每当受到欺负时,她总会自己躲在角落里,像受伤的动物一样舔舔自己的伤口,而孤独无助之后便会产生越来越多的怨恨。隔天这种怨恨便随着她伺机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讨回来而消散,看着那些人被她报复之后恼怒的样子,自己却感到莫名的喜悦。
因为阿爹永远不管她,他只会守着阿娘的丹青过日子,但他却会因为她伤害别人家的孩子而打她,他越打,她便越发对那些欺负她的孩子下痛手。
她需要发泄,需要有人关注,即使是伤害自己。
犹然记得,有一次她趴在河边,河水清澈,里面里映出蓬头垢面的自己,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格外鲜明,那是因为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孤寂和桀骜的光芒。
这样的自己,狠狠地刺痛她的眼睛,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她需要人呵护,需要人关心。她不想每天和那些小孩打架,她不想忍受饥饿,她不想成为其它孩子嘲笑的野孩子。
这样的童年持续到七岁那年,父亲从山下回来,手里抱着一个布包,她好奇地偷偷跑去看,原来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它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那双纯净的笑眼映着自己脏兮兮的脸蛋,然后她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她吓一跳,赶紧跑开。
可没过多久,她便又回来,偷偷伸头去看着她,而它在看着自己。是以,她又躲了回去,这样的孩子太纯净了,比河里的水还干净。
她的心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回,小孩子居然看着看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变暖了。
那时候,阿爹也难得温柔地拉着她的手问道,
“小梨也喜欢这孩子吗?”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看着这孩子,她觉得心里很舒服。她想,这也许就是喜欢吧。是以,她羞涩地点点头。
阿爹爽朗一笑,
“那就让她陪你。”
自此以后,她便有了妹妹,她管她叫薇薇,如紫薇花般漂亮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