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了她的话,眼里的光芒发生细不可察的变化,但他不置可否,只靠在树干微微闭上眼睛。
刚才那虎并非寻常野兽,而是某个神仙的坐骑。料是这坐骑的主人委化了,它便来到人间,成了无主的神物。
不过这神物用处极大,本来它还想着自己还需数日方能解咒,此番有了这神物的仙气,冲击体内,助他解了那咒术。
“那个,不是说狼怕火吗?”
她看着眼前烧得正旺的火堆,竟然有些替他担心。想之前,村里人便是拿着火把驱赶一直孤狼,那狼碰到火,跳得格外高。
“那是一般的野兽,”
他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是他的眼神很冷,比脚下的雪还冷,
“我可是妖怪,可幻化成任何形状,这副皮囊不过是我众多皮囊之一。”
他翘起嘴角,似笑非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一个人类女孩解释那么多,不过看她窘迫的模样,却让他心里一阵舒坦。
洛梨听到这话,被冻得苍白的脸色却微微有些泛红,心想,他定是取笑自己刚才见到他时失神的窘样。
“我知道了,”
也许是因为他救过自己,也许是因为他让她想到了那纯洁无暇的梨花,对于这个妖怪,她竟然产生了那么一丝莫名其妙的怜悯,
“可是心只有一个。”
洛梨想,无论他怎么变,是狼还是人,可他终究只有那一颗心。一颗心,定能容下不少事情,也能容下于自己来说重要的人。
也许她的回答太过出乎意料,白狼竟然呆了片刻之后,才动了动唇角,
“笨蛋!”
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他冷傲的容颜在火光之下更令人心神动荡。
洛梨觉得,他真的很好看,好看得能让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光彩。
话本里描画的倾世容颜便如他这般吧?
有白狼在身边,洛梨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想,也许是白狼高大的身躯所带来的安全感吧。
她往上看天,只看得被树叶遮挡的黑暗,寻思着,天色已晚,便想靠在树根睡觉。
可是树根着实硬,磕到她的头生疼,即使很疲劳,可还是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一道白影闪过,她身边出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她看了看,竟然是一条雪白色的毛茸茸尾巴。再看看尾巴的主人,他背对着她靠在树上,看不到任何神情,可洛梨却觉得一切那么静谧那么美好。
她开心地抱住枕在头下,亦如那天晚上,她不知不觉睡着了之后,枕着的正是它的大尾巴。抱在手里十分舒服,她忍不住感叹狼毛还真暖啊!
“那个……你睡了吗?”
她试探问道,好静啊!过了好几秒,他没有吭声,她以为他睡着了呢。
“恩?”
过了许久,洛梨才听到回应,即使只是一个字,但足以让她有勇气问出心中的问题。
“你叫什么?”
即使是妖怪,那也有名字的吧?总不能以后叫他“喂“吧?
白狼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
它想起自己漫长的过去,大约是有的,可此番脑海里只剩下那些代表权利的称呼:夜皇……妖皇。
但他没有告诉洛梨这些,与此同时自己心中竟然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没有名字?”
洛梨低声嘟囔道,有这么奇怪的妖怪?不过他也说了自己是妖怪,妖怪有父母么?
“那别人怎么叫你呢?”
她还是很好奇,一个人怎么会没名字?
“主上”
他睨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他意料中的神情,心弦在那一刻,竟然有些放松下来。
“主上?”
她嘟囔道,眉头紧紧纠结起来,这名字也太俗了吧,现今谁不是取个十分内涵的名字呀。比如村里的卖鱼的三斤,正是因为他出生时,他爹正拿着称给别人称鱼,恰巧喊了句,“三斤。”
三斤便呱呱坠地,哇哇大哭,三斤他爹觉得这是天赐名字,十分应景。
其实这称呼不俗,它象征的可是至高的权利。
可洛梨领悟不过来,就这样硬生生把它归类于俗气。
她盯着眼前烧得正旺的火堆,上面飘散着一些似乎是尘埃的东西,雪白雪白的。
落入尘埃无处寻,
再回过头,看着如白玉一般好看的他,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唯留一心于玉壶。
“你就叫落尘吧。”
她突然兴奋起来,为自己起了这么一个不俗名字而开心。她觉得自己想的这个名字叫起来比村里的大牛、二鸭什么的好听多了。
更觉得是自己为白狼起的,便更是不凡。
她着实应该开心,毕竟这是她为第二个人起名字了。第一个是薇薇,而第二个便是白狼。
洛梨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一件事,关于阿娘,关于她的名字。
那时候,她未出生,阿娘挺着大肚子,寻思给她取个什么名字为好。终有一天,她着父亲去镇上买了棵梧桐树,栽在院子里,洞名独占朝阳号,应有梧桐待凤栖。
阿娘觉得,梧桐栖息凤凰,便是格外尊贵之事。
此后阿娘便天天望着外面的梧桐,念叨着等她出生时,第一个念头必然要是梧桐,便可为她取名洛桐。
洛桐这个名字便在阿娘的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那时,村里有个奇怪的取名的规律,凡是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孩儿的父亲出门第一个碰见的东西便成为新生孩儿的名字。
如牛妞,便是她爹当年一脚踏出门口,便碰到了一只全身黑黑的水牛。
再如狗娃,那是当时她爹出门,踩了狗屎,但不好叫狗屎,是以寻思单取狗字。
而她出生的那会,正是三月梨花开。
阿娘嘴叼,天天想着吃梨,便把梧桐这茬事给忘了。阿爹想着此番只有梨花,没梨,便着紧下山,想着让山下的吴大娘帮忙做几块梨花饼。
却不凑巧,去的时候,吴大娘正在晾着花,便与阿爹说过半时辰再来拿。
阿爹见梨花饼有着落了,便折身回了山上。
刚踏入院子,便听见娘亲低声呻吟,想着莫不快生了,便又急冲冲往接生婆那边赶。等到把接生婆带来的时候,阿娘已经生了。
那接生婆见惯此种场面,麻利地帮刚出生的她上上下下清洗干净,又用那个布包把她给包了起来放在阿娘的身边。
阿爹望了一眼疲倦的妻子,便着紧去庖厨煮点东西给她吃。脚踱出去,此刻刚好有人敲门,是山下的大娘。
原来她等不来阿爹下来拿梨花饼,便自个儿给送了上来。
阿爹一眼直直打开门扉,早就忘了在他身边的梧桐树,是以,第一眼便望到吴大娘手中的梨花饼。千谢万谢之后,他才拿着饼带着大娘进去屋里看娘亲。
娘亲疲倦的双眼在看到梨花饼之后,瞬间睁开,咽了咽口水,
“孩子她爹,孩子就取单字梨吧。”
幸得当时阿娘没想着梨花,或者梨花饼,又或者白花花的雪梨,幸得只是梨字。
不然,洛梨花,洛花饼,洛雪梨,多俗呀。人家一叫,指不定想到可吃的白梨,寻思把她给啃了呢。
也幸得阿爹当时没有先入厨房,看见那些锅碗瓢盆,不然她可就悲催了。
由此,洛梨觉得,阿娘是个特有才情的女子,而她也由此与院子里的那棵古老的梧桐树没了干系。
此事还是山下吴大娘无意间与她唠嗑时说到的。
于阿娘,她实在没有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