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天换日?”左慈疑惑的道,“这话怎么讲?”
司马懿轻笑道:“老师您想,曹孟德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只为了求您做一件在您而言根本微不足道的小事。以曹孟德的精明,他会这么做吗?”
“这自然不会。”左慈犹豫着道,“所以说......在曹孟德的委托之后,肯定还有下文?”
“这里面的关键有两处。”司马懿道,“第一,天下奇人异士虽然不多,但会易容术的却肯定不止老师自己,以曹孟德的势力,大可以同时找到其他方士来为他做这件事,但是他却指名道姓的将老师请了过来。
第二,则在于曹孟德明天要让我去见的那个人。那人住在皇宫,而且只能曹孟德主动去见,而不可将其调出皇城。再者,既然被易容对象是武将,这人应该也是个男人。综上所述,我要见的人,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当今天子?”左慈也不禁吸了口冷气,“怪不得是偷天换日,曹孟德好大的胆子......”
“若我所料不差,曹孟德应该是对天子起了杀心。”司马懿道,“但是天子是他手里最重要的棋子,同样的,他也不敢让天子死在他的保护之下。那样一来,他就会变成天下的公敌,其下场甚至会比袁术还要凄惨。
所以,他要‘制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天子出来,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杀死真天子并且毁尸灭迹,之后假天子成功上位。这位假天子既然本来就是曹家武将,这时候自然更会成为曹孟德的傀儡。这件事,只要手法高明,事后曹孟德不仅无罪,反而可以堂而皇之的得到一个‘忠心护主’的美名。”
“手法高明?这话又怎么讲?”左慈对于司马懿时不时冒出来的诡诞理论,还是没能完全理解。
月色之下,司马懿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使他嘴角的笑容泛着莫名的冷意:“先生,记住我一句话吧......”
【手段越是卑劣,手法越要高明。】
看着司马懿闪烁着幽光的眸子,左慈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
究竟,谁才是谁的弟子?
究竟是自己教导了这小子方术,还是自己一直在这小子智术的算计之中?
是弟子,还是棋子?
好在,司马懿狼一样的表情只出现在那一瞬。旋即,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先生怎看曹孟德此人?”
左慈缓了缓心神,思忖片刻,才道:“高深莫测......连我都有些看不透此人。”
“而在我看来,这是个能把阴谋当做阳谋用的人。”司马懿却道,“明日他要带我去见天子,我见到天子后,立刻就可以知道天子的身份。既然如此,曹孟德今晚却故作神秘,不告诉我们那人是天子。先生,你认为曹孟德的用意是什么?”
“表面上看来,是多此一举。”左慈苦笑道,“实际上......实际上我也搞不懂。仲达,你想说什么,就别卖关子了。”
“实际上他是在试探我。”司马懿道,“如果我能猜到那人就是天子,那么就不难算出曹孟德下一步棋正是‘弑君’。而如果我猜不出,必然会先问清楚那人身份。”
“这又有什么区别?”左慈还是不明就里。
“如果我不问,我们就只是帮曹孟德施展了一次易容术而已。”司马懿道,“将来若万一易容术的事泄了,也跟司马家没有关系。我们完全不知道曹孟德在干什么,只是迫于他的威势不得不合作而已。但如果我出言询问......就变成了曹孟德弑君的从犯,一旦事发,司马家免不了要受到牵连。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故意推说不知道曹孟德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而且和他签署了秘密协议。有这份秘密协议在,现在的曹家就是司马家最大的靠山,而曹家一旦变卦,想要对司马家杀人灭口,这份协议到时候也就是司马家的保命符。现在,等于是我们知道并且参与了曹孟德的弑君计划,但是我们明面上却装作不知道,而曹孟德明面上也装作不知道我们是装作不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都快给我绕晕了。”左慈揉了揉额头,“仲达,就不能总结的简单一点儿吗?”
“可以啊,简单来说,也就是八个字。”司马懿笑道,“心照不宣,皆大欢喜。”
......
艳阳高照。
门外,是一片晴朗世界。
寝宫之内,董婉君正把玩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那木盒半尺多长,三指多宽,通体乌黑,其中一侧露出六支筷子粗细的箭簇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昨夜,董婉君一夜未眠。
当然,并不是她和刘协又“折腾”了一夜,现在的小婉君心事重重,早没了那些心思。
几天前,刘协趁着守卫松懈之时,偷偷的将这个小木盒塞给了董婉君。
这木盒也是刘协自己做的,名字叫做“袖箭”,是一种极为隐蔽的防身武器。
刘协给董婉君袖箭,自然也是考虑到这小丫头没有任何战力。平时,自己或许可以保护她,但真到了逃离皇宫当天,若是稍有不慎,恐怕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所以,多给董婉君一分自保能力,刘协的心中也就多踏实一分。
刘昨天晚上,协指导着董婉君又练了一晚上袖箭,这种突击训练的成果并不是很好,但是临阵磨枪,好歹现在十步之内,董婉君还算是有些准头的。只是,董婉君从未杀过人,到时候对敌人能否下得去手,刘协也实在不敢保证。
正在董婉君端详袖箭的时候,门外又传来内侍的喊声:“司空曹大人到!”
“曹操又来了?”董婉君慌乱的将袖箭藏进枕头里,旁边,刘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有我呢。”
刘协说完,也没有佩剑,径自出了门,在门外等待着曹操到来。
曹操和曹休不一样,曹操亲自来,肯定不是来杀人的,所以刘协也没有佩剑的必要。但是刘协更明白,曹操出手,比起曹休来肯定高明的多。所以刘协内心,反倒比面对曹休时,更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次,曹操是带着一个未及弱冠,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侍卫来的。那侍卫生的素净面庞,看起来文静秀丽,似月下之玉,若山间之泉,但是本能的,却让刘协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气息。
正在刘协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时,曹操已经来到刘协面前:“臣曹操,参见陛下。”
“免礼。”刘协冷冷的道,“你曹家的侍卫见了朕都不行礼,您这位司空大人何必自降身份呢?”
“手下人不懂规矩,臣回去之后必定严加管教。”曹操沉声道,“臣倒想问问陛下......杀人之后,感觉如何?”
刘协朗声大笑:“哈哈哈哈,杀人之后,倒是让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曹虎本不该死,却自己找死。”曹操轻叹道,“能死在陛下手上,也是曹虎的荣幸。但是陛下,还有一个本来该死,却没有死......”
“朕,也不会让她死。”刘协自然知道曹操说的是谁。
“可是陛下,董承假传圣旨,本该祸及九族。就算是陛下,要为人开罪,总得拿出使人信服的理由才好。”曹操不动声色的道。
“这是要谈跟朕交易?”刘协戏谑的道,“也好,说你的条件。”
刘协如此直白,曹操也不再虚以委蛇,当即拿出一份诏令:“此‘衣带诏’,乃是自董成府上搜出,系董成伪造圣旨的罪证。臣请陛下明日再开朝会,当众宣布董承罪状。若如此,臣必不再死追董贵人之罪。”
“好个奸雄。”刘协听完曹操的说辞,内心暗道,“他这一招,是将‘衣带诏’的政治影响降到最低了!原本,如果董承的衣带诏之计在袁绍与曹操开战时发动,那么对后防不稳的曹操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那时对曹操势力的打击力度,可以说是十成。
但是曹操先一步揭穿了衣带诏一事,这样一来,虽然‘天子密诏董承,下令诛杀曹贼’的说辞,依然会给曹操带来政治影响。但这份影响力却终究不及在袁曹决战时发动来的致命。而且此时发动,也给曹操留出了足够的时间,来敉平这种影响。此时对曹操的打击力度,恐怕只剩下了五成。
而现在,曹操用董婉君的性命跟自己交换,换自己当众承认衣带诏是伪造,董成杀曹操完全是个人行为。这样一来,反而董承连最后的一丝正义性和合法性都丧失了。此时就算再有人跳出来说‘天子是受了曹贼胁迫才不得不否认衣带诏’,即使如此,那衣带诏的打击力度也已经是一落千丈......恐怕,连一成都不到了!”
而在刘协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司马懿心中也暗道:“好个奸雄。他这一招,是完全转移了天子的注意力,其实他的本意是让我记住天子的模样,回去之后好进行易容。然而,我虽然扮成了曹家侍卫,但离得这么近,恐怕也会引起天子的多心和怀疑。
而曹操抛出这个话题之后,天子的心思恐怕都会放在衣带诏这件事上。对于我出现的合理性,反而不会追究。”
“这家伙......实在可怕。”刘协和司马懿的内心里,几乎是同时冒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