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有龙,翱翔于九霄,游戏于四海,可御五行之力,可纳阴阳之气,乃上古天地之奇兽。
相传天帝帝俊为征战九霄四海,已无上神通拘炎龙,以其身骨铸枪,以其灵识铸魂,命其为魂枪龙焱。
天帝帝俊铸成魂枪龙焱之后,凭其无上威力,征战天下,打下上古九国之无边疆域,成文明之伊始。
魂枪龙焱之由来,便是如此。
这柄为天帝帝俊打下无边山河的绝世神兵,因其有炎龙之魂,又具凶邪怨气,是以除天帝帝俊之外,无人可用。帝俊亦知其凶邪,除他之外,天地间再无人可压制,是以在他堕神身化七莲之前,便将此神兵永封,千年万年至今,无论是怎样的战乱与变故,这柄绝世神兵,亦从未出过世。
至强之神兵,亦为至邪之魔刃。
宵云公主怎么也不曾想到,这柄消失了千年万年的绝世神兵,会再一次出现在凡尘,出现在她所经历的故事中。
她细细回想罹恨手中的那根黑金铁棍,怎也无法相信,那便是曾经随天帝帝俊征战九霄四海的绝世神兵,皱眉道:“陈夫人所言可真?魂枪龙焱怎会是一根平平无奇的黑金棍子?”
陈夫人早知宵云公主会有此问,又将罹恨如何从国师李绩的黄天之境中脱身之事讲与她听,待她述完后,叹道:“大黑天苗寨乃九黎之遗族,我于那里出身,族中典籍遍阅,学到的不仅仅是九黎之古医术和聚魂阵图,九黎铸山河之术所遗之学问,我亦看过许多......”
宵云公主脸色愈发难看,九黎之国擅长铸造之术,于上古九国中格外突出,由铸山河之名,可见一斑。陈夫人乃大黑天苗寨之后人,因族中残存之古籍而窥得先祖学问,也是自然,聚魂阵图和古法医术,便是由此而来。细细说来,陈夫人怕是当今世上,最为了解九国历史却未卷入天下风波中的人,她因知铸山河之术而识得魂枪龙焱,亦不足为奇。
国师李绩分魂化身所布的黄天之境,其中可御五行之精,国师李绩自宵云公主幼时便传其学问和功法,是以宵云公主最为了解国师李绩之能耐。罹恨能以黑金铁棍破黄天之境中的归墟玄冰,绝非是其本身功法所为,而是因其黑金铁棍!
除了上古之神兵,又有何物能破可封万物的归墟玄冰?
如此,只怕罹恨手中的黑金铁棍,真个就是上古神兵魂枪龙焱。
宵云公主心中暗道:“遭了啊,臭小子的来历,只怕比我想得还要不同凡响,臭小子啊,你师尊究竟是个什么人?从何处给你弄来这般厉害凶邪的兵刃......你让我该怎生去做?”
魂枪龙焱非同凡响,其无上威力比之九霄流云戟,更为厉害,能取此枪者,怎会是简单之人?宵云公主起初本以为罹恨的师尊不过是当年天帝帝瑶一脉的人,所以才会这般多不传功法,可如今看来,绝非如此。
只因便是当年的天帝帝瑶,西王母帝语花,雨师玉青雅等古神,皆未寻到魂枪龙焱!
如今看来,罹恨的师尊不但寻到了魂枪龙焱,还用惊天手段,将这柄不世神兵重铸,令其改头换面,由枪成棍。有这般手段的一个人,若是当年天帝帝瑶一脉之人,怎也有显赫声名留存。
若她不是天帝帝瑶一脉的人,那她是何人?有如此通天手段,又与太宗皇帝李世明有滔天仇恨,这样的一个人,令刚刚醒来的宵云公主,心头寒意顿生。
陈夫人道:“那孩子来历绝非你可以想象,其龙骨之身,宛若神人,乃聚魂阵图最深奥的炼体之术铸成,亦或便是因此,此子才能御使魂枪龙焱,小公主啊,你听了这些,可还敢将那孩子送回塞外?”
宵云公主心头暗道:“陈夫人所言若真,臭小子便如另一个魔帝水灵风,水灵风是雨师玉青雅用清风玉莲所造的一个护墓人,那又是何人造了臭小子?可是他那神秘莫测的师尊?以龙骨龙血铸其人身,又是为了怎样的目的”
龙骨龙血之身,魂枪龙焱在手,若其习得上古功法,那罹恨定可成一个覆雨翻云的神魔!
宵云公主聪慧无双,自是知晓陈夫人言语中的意味,罹恨一身秘密之牵连,只怕远超了世人之理解,如此一个人,若真让其回返塞外,于这个平静了十三年的天下,是好?是坏?
她想起身,但身体刚刚恢复,方一动便觉头晕目眩,陈夫人按住宵云公主肩膀道:“你魂灵刚聚,体上伤势亦未恢复,别逞强了,我与你说这些事情,那孩子是着紧你的,你亦无需此刻便忧心,至少......此时此刻的他,视你如性命般珍重,你那么聪明,仍有足够时间去如何处理他的事情。”
回想起陈夫人方才所说的件件事情,罹恨待宵云公主却是珍若性命,若非其舍生忘死,宵云绝不可能聚魂重生。
“是啊,我终该感激于他,无论他来历如何,身负怎样的秘密,但此时此刻,我是该感激他的,亦是亏欠于他的......”宵云公主心头苦笑连连,她机关算尽,终是令罹恨无暇顾及复仇之事,亦害得他几经生死,险些丧命。
她可以确定,罹恨自己只怕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拥有多么可怕的秘密。
陈夫人意味深长道:“我见过你父太宗皇帝李世明之雄才伟略及仁义之心,深信其乃江山之明主,我不欲涉身俗世,却也不愿这个俗世在一个明主手中流失,人与神的纷争,仇与恨的纠葛,我没有资格评说,但暗流汹涌的阴谋,我却感觉得到。小公主,你若不想你父皇的万里河山付诸东流,怕是还得继续骗下去。”
从陈夫人的讲述中,宵云公主知道了这二十余日中的事情,白衣面具人,道门问心诀,诛心镜,一个算无遗策的人物已然横空出世,此人足以证明,人间的平静之下,正有足以改变天地的迷局在悄然进行。
而这个迷局之中,罹恨或为参与,但他的师尊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罹恨龙血龙骨之身,持上古之凶器,若为迷局所用,那定是一祸乱天下之凶神。
宵云公主能明白陈夫人话中的意思,心头不由暗道:“傻小子心性纯良,不懂人心诡局之险恶,我能将他骗得晕头转向,他人亦能!傻小子啊,你这简单性子,让我怎放心送你回塞外?”
罹恨为宵云公主可以不顾生死,为其师尊亦能,他心性太过单纯,这样的单纯,会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成为一个极其危险的棋子。
陈夫人看宵云公主脸色愈来愈难看,终是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小公主,暂且不要去费神想了,故事从不由天定,你亦不必劳心,时候到了,终归会有路让你们走。我将那孩子身上秘密告知于你,只是想让你提醒你的父皇和师尊,人与神魔的这场纷争,或许并未结束。”
宵云公主皱眉沉思了许久,苦笑着点头,她不再去想了,因她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法子,她对罹恨的师尊至今仍是一无所知,实是无法推测出更多,费神去想,也是枉然。
刚刚聚魂重生,本就没有回复多少精力,一番费神苦思,令宵云公主颇为疲惫。
陈夫人仔细的看了宵云公主许久后,悠悠一叹,却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笑容,道:“天定不了人命,天亦定不了世事......”她一番感慨之后,忽地抬头对着塔外清声喊道:“孩子,你可以进来接她了。”
她话音刚落,铁律塔黑漆大门便被迫不及待的推开,塔外明媚的阳光灌入塔内,将门口那个身影拉得老长。
罹恨身子一晃便出现在聚魂阵图中央,蹲在宵云公主的身前,神色颇为复杂,目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他张了张嘴,看了宵云公主许久,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亦或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该对宵云公主说些什么。
他亦不知该做什么,右手抬了几次,想要抚上那张有些苍白的美丽脸庞,去确认眼前那个苍白的笑脸是否真实,最终都收了回来。
宵云公主看着罹恨笨拙呆滞的动作,是喜悦的,亦是忧虑的,是感动的,亦是愧疚的,最终,她终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脸上却绽放出美丽笑容,她笑着流泪道:“我不是傻丫头,可你真的是个......傻小子!”
罹恨听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知宵云公主对他的称呼为何从臭小子变成了傻小子,也无暇去分心思索,在他的眼中,宵云公主能活过来,其余事情便都不重要,傻不傻,为何傻,他都不在乎。
这一笑令他回神,转身便在陈夫人身前跪下,二话不说便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诚挚感激道:“夫人救命之恩,罹恨来日赴汤蹈火,亦要报答。”
陈夫人深深的看着罹恨,叹道:“只盼他日,你莫要恨我便成。”
罹恨听得一头雾水,实不知这恨字从何说起,惊恐道:“小子虽无法无天,却也知何为恩,何为义,夫人此言何意?可否明示?”
他不信陈夫人会说此无缘无故的话。
陈夫人看了看宵云公主,目光复杂万分,最终一声无奈叹息,对罹恨道:“带她走吧,至于你们去往何处,我便无能为力了。”
说罢便转身缓步走向铁律塔第二层,再无言语留下。
罹恨只觉陈夫人的两句话,听得云里雾里,他知陈夫人定有所指,但所指为何,他委实猜不明白。
宵云公主见罹恨一头雾水的模样,心中偷偷一叹,虚弱喊道:“臭小子,你不知这地上很凉的么?”
罹恨恍然回神,宵云公主此时还坐在地板之上,他忙矮身将宵云公主抱起,关切问道:“你感觉怎样?伤口可还疼?聚魂重生,你可有不适之处?”
宵云公主轻轻点头,一脸凄楚模样,嘟着嘴道:“你来试试,冰判官玄冰劲力入剑穿心,看看疼不疼。”
罹恨见得宵云公主仍是伶牙俐齿,终是放下了心,道:“你自找死路,我能怎办?你明知道冰火判官厉害,还偷偷摸摸的背着我来寻仇,疼也活该。”
宵云公主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故意不去看罹恨,佯怒道:“那你救我作甚,何不让我死了算了。”
罹恨终是不能如往日般与宵云公主争嘴,生怕对她伤势不利,温言说道:“傻丫头,你以后万万不可莽撞行事了,我怕我救不了你......”
宵云公主回头看去,见罹恨眼角有泪光,心头顿酸,暗道:“傻小子啊,我快骗不下去了,你这般单纯温柔,让我接下来,怎忍心骗下去?”
她至始至终,全在欺骗罹恨,骗着骗着,都快骗得自己都不忍心了。
她再一次移开目光,将视线放在铁律塔外的明艳阳光上,不去看罹恨,“傻小子......我饿了,我困了。”
罹恨轻轻点头,抱着宵云公主平稳的走向铁律塔门。铁律塔外,火判官烈云歌负手而立,陈怜生站其身后,亦是翘首以盼。
火判官烈云歌见得罹恨抱着宵云公主出来,皱眉看了宵云公主片刻后,换上一和蔼笑容,对罹恨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他一言未发便离去,乃是在顾忌着他们与宵云公主之间的仇恨,陈夫人从始至终都未将宵云公主的身份告知于他人,是以冰火判官至今仍以为宵云公主真个与他们有何不解之恨。
陈怜生却无那般多顾忌,见得罹恨抱着宵云公主出了铁律塔,抬步便迎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生性善良,见得宵云公主重生,便觉世上再无比此更值得欣喜的事情。
罹恨与陈怜生相处多日,二人性子相似,倒也颇为投缘,难得的成为了朋友。
罹恨对陈怜生道:“陈公子,她饿了,你能帮我准备点吃的么?”
陈怜生一口应下,随后小心翼翼探上宵云公主的手腕,诊脉查探其状况,他出身药君楼,医术自是不凡,一番诊断后,面上喜悦神色渐浓,终是确认宵云公主身体无恙,只是外伤未愈,道:“没事了没事了,罹恨少侠你终能放心了!”
说罢便兴冲冲的跑着离去,去为宵云公主准备药物饮食。
宵云公主卧在罹恨怀中,目光落在铁律塔前院落中的一棵琼花树之上,那里春日阳光正浓,花香染了清风。
她看着看着,忽地淡淡微笑起来,轻轻道:“臭小子,我似乎昏迷了许久,你看......花都开了。”
琼花洁白如玉,优雅清丽,风姿绰约,乃一种淡雅别致的花朵,罹恨心头一跳,他于铁律塔上坐了整整二十余日,却未注意到塔旁满堂花色。
宵云公主笑看如玉琼花,轻轻道:“救我,很难吧!”
罹恨一时并未回答,救活宵云公主,难是不难?难!铁花玉桂枝,清风玉莲花瓣,取此二宝难比登天,过程中又多生异变,罹恨已是在生死关头走了好几遭,怎会不难?
可他却故作轻松道:“却有些麻烦,不过皆不打紧。”
他害怕宵云公主会因此而愧疚,是以说得风轻云淡。
宵云公主又问道:“明明那么难,你为何要救我呢?细细算来,你我相识不过短短几日而已。”
若真个细细来算,罹恨与宵云公主相识,不过短短一日一夜而已,说是几日,那都多了。
罹恨笑了笑道:“就算再难,我也得救你的。”
宵云公主脱口而出道:“为什么呢?”
罹恨不知如何去答这个为什么,他想救宵云公主,几分出于愧疚,因他本可保宵云公主不死,却因错误估量而险些酿成大错。这却也不是全部,剩下的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罹恨只知,这个认识了不过一日一夜的小丫头,伶牙俐齿,聪明不凡,且胆大妄为,细细想来,大多都是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纠结许久后答道:“无论多难我都得救你的,没有为什么,我不骗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宵云公主将目光从那棵琼花树上移回罹恨的身上,她仰头看着罹恨,看了许久许久,直看到双目泪光晶莹,直看到她亦忍不住将头埋进罹恨的怀中,她设想了一万种罹恨可能会说出的答案,唯独没有这般老实的回答,偏偏便是这个回答,令她亦低声啜泣。
她心头暗道:“臭小子,你怎那般老实呢?你这般老实,让我以后怎么忍心骗下去?”
“傻子,真是一傻子!”宵云公主低声哽咽。
罹恨心道:“傻丫头总觉得我傻,其实他才是最傻的那个,我虽不如她般聪慧无双,却亦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不会去做那不可为之事......罢了罢了,她傻便傻吧,待她身子好些,我将她送回来处,不让她再在此处做些傻事便成。”
世间总有那么一些奇妙的事情,就像有些聪明人物,明知道要做的是傻事,可还是做得无怨无悔。
宵云公主为阻止罹恨向柳如梦下手,敢用性命去赌,她之聪慧,世上少有,可还是去做了这件有可能死而无生的傻事。
而罹恨呢?他绝非是傻,只是涉世经验不足,可他亦为了救活宵云公主,傻傻的去轮回边缘走了一遭。
什么是啥事情?或许没人能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