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药君楼。
陈怜生将那神秘女子带回救治,至此已有三日。
此时,陈怜生正站在床边,看着父亲陈昭云为那神秘女子诊脉。这三日里,陈昭云亦算是尽心竭力的在救治那女子,那女子脉搏,血脉走势,呼吸频率与常人尽皆不同,寻常手段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处。
陈昭云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东西,亦不敢随意处理她的伤口,只怕处理不当,反倒加重伤势。
最后只有回头一想,无论那女子是个什么东西,但终归是这片天地中的事物,就算是神魔,亦不出天地阴阳生死五行,想来世间药物,应该仍是派的上用场。
是以,陈昭云便毫不吝啬的用上了许多珍奇药物,皆是对伤势愈合大有好处的良药,他名为药君,对药理一道的研究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便这般用药物治疗了整整三日,虽仍不见那女子醒转,但细细看来,她的脸色倒好看了许多,不仅如此,伤口愈合得也十分迅速。
是的,愈合的十分迅速!就连陈昭云自己都觉得,愈合的太过于迅速,令他不得不怀疑,究竟是因为自己所用药物效果出奇,还是那女子本是伤势愈合的能力就是如此。
这段时间里,陈昭云也琢磨出了一套关于那女子脉搏跳动和血脉走势的规律,亦能从其脉搏跳动来分辨其身体状况。今日查探之下,只觉这女子应该已无大碍。
回头对陈怜生道:“我说她好的七七八八,你信我不不信我?”
陈怜生苦着一张脸道:“可她不但没醒,伤口好像也没有完全愈合。”
陈怜生注定太过心善,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治病救人,无论是谁,只要受伤被他撞见,他都会竭尽全力想方设法的救人。
他完全不会去想这女子一身疑点,太过古怪,在他眼里,那女子任然未醒,便仍是满满担心!
陈昭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过头去继续去一边思量那女子的伤势,一边问道:“小仙仍没找到?”
陈怜生脸色忽地悲伤,摇头道:“仍没找到,我还遣人去她老家问了问,也不曾回去过,报官之后,至今也仍然没有消息。”
陈昭云脸色沉重,凝眉道:“除了小仙,还有几个人失踪?”
陈怜生细细想过之后,答道:“除了小仙,还有看守药田的老王,负责花草的月姐,打扫药君楼的小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昭云揉了揉眉心,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他很怀疑这些人的失踪,与这个女子有关,可又能肯定,这女子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躺在这里,哪里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摇了摇头道:“都报官了罢,记得加强谷内护卫,最近谷内似乎有些不太平。”
陈怜生点头道:“我晓得的,父亲。不过我听那官府的人说,最近似乎到处都不怎么太平,倒不是也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但命案却是发生了不少。”
他忽又回想起当晚在北邙山中遇到三个恶人,这在往日里几乎是不会遇上的。
陈昭云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最近我这颗心,总是不甚安宁,自你把这女子带回谷中之后,我便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发生。”
陈怜生忙为那女子辩解道:“父亲,跟她没关系的,她一直昏迷不醒,又怎么可能和这些事情有关?”
陈昭云无奈道:“但愿如此吧。”
说罢回头,准备继续思索如何医治那女子。
便是此时,那女子忽地睁开双眼,那是一个极为古怪的眼神,而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偏偏就是那个眼神和那张脸融合在一起,让人觉得格外诡异。
陈昭云见那女子陡然睁开双眼,绕是见多识广的他,亦被这一眼盯的想往后退,那就不是一个人类应该有的眼神。
陈怜生见那女子醒转,却没想那么多,忙靠到床前,喜出望外道:“真个太好啦,你终于醒过来啦!”
那女子本听不懂如今语言,但她为孔雀明王尊,创世间万物生灵,自能感应万物之心,她一直觉得陈怜生是一个很奇特的人,善良得令她都侧目,她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创造出这般善良的一个人来。
她被陈怜生的声音唤得微微侧过头,眼神渐渐柔和了一些,微微皱起了眉头。
陈怜生尚是第一次见这女子睁开眼睛,最初见到她时,见她双目眼皮微陷,便如没有眼珠一般,可此时看来,亦是一对十分漂亮的眼睛。
但不知为何,陈怜生觉得那双眼睛他无比熟悉,就像看过很多次一般,且生在那女子身上,有些格格不入。因那女子一张脸每个器官都美得惊心动魄,这般比起来,就那双眼睛,显得太过于平凡。
他当然觉得熟悉,因为这双眼睛,便是那女子从陈怜生的侍女小仙身上给夺过来安上的。
陈昭云仍没从那个眼神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脸色都白了许多,他本非胆小之人,可刚才那个眼神,真个太过于骇人,看得人心都发冷,他调整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道:“老夫药君陈昭云,姑娘可否告知,你是何人?”
陈怜生亦非常感兴趣,附和着问道:“对啊,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依旧侧着头看陈怜生,微微皱眉,并不回答。
陈怜生觉得奇怪,不知那女子怎不愿报出自己姓名,愣了愣又问道:“你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啊?还有,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家人么?”
那女子依旧不答。
陈昭云眉头越皱越紧,声音渐冷道:“我药君楼因你身受重伤而救治于你,可你若执意不说自己身份来历,那我药君楼怕是容不下你。”
这句话没把那女子给吓到,倒是把陈怜生给吓了一跳,陈怜生忙道:“父亲不可,她伤势还未痊愈,若赶她走,必然复发,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陈昭云真个是心中万般无奈,他真不知自己这儿子的性格是好是坏,如今看来,这女子十有八九不凡,不知其来历,怎敢将她留下?他哼了一声道:“你住嘴!此事容不得你来胡闹,她身份来历简单不了,若不清楚坦白告知,于我药君楼定然有大害,我身为药君,又怎能拿这上下百余人性命来开玩笑?”
陈怜生急道:“为什么她身份来历就一定不简单呢?为什么她就会害了药君楼呢?父亲你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份,怎么确认她就来历绝对不凡呢?”
陈昭云真个险些气死,自己这儿子和他争嘴,强词夺理的本事,那是真的一天比一天强!哼了一声不再去理陈怜生,对那女子道:“告诉我,你是谁?你是什么身份?”
那女子看也不看陈昭云,只是侧头看着陈怜生。
陈怜生对她笑了笑,轻轻道:“你告诉他啊,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不然他会赶你走的,我都留不住你。”
那女子任然不答,反倒侧着头,对陈怜生轻轻一笑,因她觉得陈怜生此人,确实太过可爱,永远在为他人着想。
这一笑弄得陈怜生险些待住,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那女子在笑什么,愣了半天神后,他对陈昭云道:“父亲......我觉得她好像没听懂。”
陈昭云缓缓皱眉,可这女子看起来亦不像域外之人,怎会听不懂?可她若听懂了,怎会一直是这些表情?一时之下,他也不缺人那女子有没有听懂。
陈怜生蹲在床前,看着那女子笑着说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女子只是对她笑笑,没有其他表情。
这算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陈怜生不知道该怎么分辨。他冥思苦想半天,忽地恍然大悟,对陈昭云道:“父亲,有没有可能,她是失忆了,也忘了怎么说话?”
陈昭云觉得这是一个荒唐的借口,可作为医者,他又不得不承认,确有这种可能性。若这女子真个是因为失忆而忘记怎么说话,那倒有可能成如今模样,而那些表情,亦有可能是记忆中的残留。
有可能么?陈昭云觉得可能性并不大,但他已然看出,无论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大,陈怜生都已经十成十的信足了这种可能。
陈怜生看着那女子道:“你是不是记不得你叫什么名字了?不对......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女子轻轻皱眉看他,不言不语,表情亦不严肃,就如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一般。
陈怜生有些头疼,这到底算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陈昭云起身负手,皱眉凝思起来,许久后,他忽地化掌击向那女子,掌风刚猛,陈怜生都来不及反应,而那女子,直至这一掌落在离她鼻尖不过半寸的距离,仍未有任何反应,依旧在看着陈怜生淡笑。
陈怜生急切喊道:“父亲,你干什么?”
陈昭云收掌负手,他只是在试探这女子究竟有何反应,不料这女子不但躲都不躲,就像根本不知危险一般,这倒让陈昭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判断。
一般情况下,那女子若身份来历不凡,且身上有些本领,那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定然会本能的抵抗或反击。
若她不会武功,那在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时,正常反应应该是惊恐,想要躲避。
可那女子倒好,躲也不躲,挡也不挡,就像完全看不见一样,这让陈昭云仍然无法判断她究竟有没有武功。
想了许久后,陈昭云心道:“莫不是这人是个傻子?不然怎会样样都如此反常?”
他此时反倒信了几分陈怜生的说法,那女子因伤重而失去记忆,甚至连怎么说话也一并忘记,不到如此,似乎还将如何来做一个人都给忘了。
陈怜生见陈昭云收手,忙安慰着温言对那女子道:“姑娘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在这里好好养伤,我们会一直照顾你。”
陈昭云叹了口气,对陈怜生道:“我这一生诊治过三位失忆症患者。”
陈怜生忙问道:“他们是什么症状?和这位姑娘像么?”
失忆症一直是各种疑难杂症中最传奇和神秘的一种病症,因他十分罕见,且病因会不尽相同,头部重伤,连续高烧等皆有可能造成失忆症状,但失忆症却并不常见,是以陈怜生并不十分熟悉。
陈昭云道:“十七年前,我曾见过一个小女孩,她永远记不住前一天发生的事情,除了自己家人,她也会将所有人都忘记。”
陈怜生奇道:“还有这种病症?”
陈昭云回忆着道:“那女孩乃是因为幼时高烧不退,医治不及,导致头部留下后遗症,记忆承载仅能维持一天,是以永远记不住前一天的事情,后来被我用珍奇药物治好。”
陈怜生点了点头,人之记忆不是靠心而是靠脑,医者皆知,那女孩脑部受创,承载不了太多记忆,是以造成了这种奇特的失忆症。
陈昭云继续道:“第二个患者是一位男子,他因为从高崖坠落,险些丧命,但命保住醒转过来后,也变得谁也不认识啦。”
陈怜生道:“那和这位姑娘可能有相似之处,她也是从高空坠落的。”
陈昭云哭笑不得,续道:“那男子是典型的撞击型失忆症,因为脑部受到剧烈撞击,记忆丧失,但他其实是因为脑部受伤,将过往记忆封存,记忆还在那里,只是要想起来,需要长时间治疗和引导。”
陈怜生想了想,觉得这一个与那女子也不怎么向,又急切问道:“还有一个呢?”
陈昭云脸色忽沉道:“那一个,是十年前蜀山托我医治之人,此人乃正道高手,被魔门已炼魂心典所创,心智大乱,完全将自己当作了另一个人。”
陈怜生有些失望,道:“可这些人,和这位姑娘的症状都不像啊,这该如何是好?”
陈昭云道:“是不像,但也像!她醒转过来后一切表情,都和那些失忆的人般,宛若孩童,不知安危,不顾生死,罢了罢了,日后不仅要治她的伤,怕是还要治她这失忆症。”
陈怜生听得父亲这话,心头也放松了许多,至少父亲暂时不会将那女子赶走,如此便好。
后面的几日里,药君谷中也不曾再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只是那些之前失踪的人,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便如真个是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般。
陈怜生也一直一如既往的照顾着那女子,喂药,日常食物饮水,几乎都是由他一力承担,倒也算是无微不至。
陈昭云依旧为那女子治疗伤势,只是治疗方向也逐渐换了方向,由治伤变成了对记忆的治疗和引导。但一直以来,都不见任何成效。但那女子身上伤口,倒愈合得出奇的快,没过几天,便已愈合的连伤疤都看不见分毫,这又令陈昭云颇为担心。
陈怜生倒不在意,他觉得只要伤势好转了,那便是好事,好的快些,又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