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真正的林婉城撞了柱,梦见落红站在一片漆黑之中,满眼泪水地叫:“小姐,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落红后面的话她还没有听清楚,画面忽然一转,她身处一个泥沼中。一身黑黢黢的污泥,她正一点一点往泥水里陷。她想挣扎,想逃出来,可是泥沼里忽然伸出一只只满是鲜血的手。拉住她的衣襟、拽住她的头发,死命地往下拖……
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稚嫩的小手。她一抬头,一个剑眉星目的小正太蹲在她身前,咬着一根草茎满脸坏笑:“你甜甜地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
林婉城一怒:“你一个吃奶的小玩意儿,毛都没长全,竟然也敢来调戏我!”林婉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抬手,就要把那男孩拽过来。
谁知,入手一片温暖,这是谁的手?
林婉城吓得一睁眼,入目便是张明远那张颠倒众生的帅脸。
林婉城一惊,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张明远脸上一僵,眉眼瞬间冷下来,活似一个冰疙瘩:“你希望看到谁?”
林婉城咬着唇不说话。她心里暗想:“看到谁都比看到你个流氓强。”
安兰、丝竹听到屋里的响动,赶忙跑过来。丝竹欣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们冲到床前,扶着林婉城靠着床头坐下。林婉城略略一看,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茅庐之中。
安兰贴心地递过一杯水来,林婉城接过来慢慢喝了,才问道:“我怎么会在这?我记得我是晕倒在树林里的。后来……”林婉城眯着眼陷入回忆,“仿佛感觉有人带着我在跑。季大哥,是不是你救了我?”
众人脸色不由都十分尴尬,纷纷觑着脸色铁青的张明远。季北赶忙躬身道:“小姐,是张明远公子亲自带你来的药芦。没有他,小姐怕是……”
丝竹伸手在季北身上拍一巴掌:“呸呸呸——我们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你少在这里乌鸦嘴!”
林婉城没心情听他们吵闹,抬眼看着一脸寒冰的张明远,勉强打起一张笑脸:“多谢张公子仗义出手。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张明远出力不讨好,还让季北那个小子平白捡了便宜,心里十分不爽。他故意挑眉道:“林小姐简简单单一句‘无以为报’就能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吗?你这报答太贵重,恕本公子承受不起!”
林婉城没想到,自己一时口误,却换来张明远这么一番酸不溜丢的讽刺。脸上不由便沉下来:“张公子想要什么报答?纵使粉身碎骨,我也绝不会有二话。我林婉城虽然是个女流,骨气还是有一些的!”
张明远见自己一句话就让这只小白兔炸了毛,不由心情大好。他背着手悠悠走到桌子旁,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一杯冷茶,唇角一勾,笑道:“粉身碎骨绝不至于。林小姐是如花美眷,我纵使再不通情理,也不能你一个千金小姐舍命报答吧?”
林婉城满脸水痘、林家也早已树倒猢狲散,她再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所以,这两样在她看来无异于最恶毒的讽刺。当即便怒道:“张公子只管说吧,管我是粉身碎骨还是横死街头,左右还了你的情就是了!”
张明远听林婉城一句话说的怒气冲冲,瞬间就明白自己的失言之处。但是,他看着眼前的林婉城咬牙切齿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可爱,可爱的让人想冲过去咬一口,所以他并打算给自己辩解。
张明远装模作样的在房里踱步,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道:“你如何报答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这样吧,等我想好了我就告诉你,到时候你可不要耍赖。”
林婉城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嗯!”
丝竹眼见自己主子被人欺负,不由怒道:“张公子若要与我们算账,是不是还少算了一样?”
张明远一挑眉,眯着眼望着她:“哦?少算了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
明明是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话,丝竹却只感觉对上张明远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直让人冷汗直流。丝竹双手握紧了拳,大着胆子道:“若不是公子吃了我们家小姐用来救命的破生丹,我们小姐怎么会落到需要被公子救命的地步?”
张明远一笑:“那破生丹是谁给你们的?”
丝竹脱口而出:“京城医圣白华!”
张明远哈哈笑起来:“这么说,救我性命的其实是医圣白华喽?那我需要报答林小姐什么呢?林小姐,你说……是不是?”
这人真的是……牙尖嘴利,半分亏也不吃,讨厌至极!可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林婉城只好冷哼道:“张公子说的对。丝竹,还不退下!”
丝竹只好诺诺退下去。
屋里气氛不由有些尴尬,可张明远却浑似不知,犹自捏着杯子,一杯茶喝的悠然自得。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余庆领着一个皮肤白皙,白发苍苍的老头哈哈笑着走进来。林婉城一惊:这不是在保安堂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老大爷吗?
林婉城正一脸茫然,屋里的人却都迎了上去。安兰恭敬道:“楚神医,我们小姐醒了,您快拉爱看看吧!”
楚玄子捋着胡子一笑:“小丫鬟不要急。让我来给你家小姐把个脉。”
林婉城赶忙就要下床来行礼,楚玄子赶忙过去按住她:“小姑娘,咱们也算有缘,就不要那么客套啦。”
林婉城见他如此和蔼,不禁也笑道:“多谢神医救命之恩。保安堂一见,只怪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
楚玄子赶忙摆摆手:“好说好说。”
楚玄子捻着须给林婉城搭了脉,半晌,他才点点头:“毒性已经暂时被压制住了。性命暂时无碍。”
暂时?林婉城不禁皱眉道:“不知我中的是什么毒?”
楚玄子慢慢站起身来,叹气道:“你中的不是毒,是蛊。这是滇南那边的秘术。施蛊者将蛊虫放在寻常吃食中,人服食之后,蛊虫便安心在人体中潜伏下来。它们以受体的精血为食,受一百八十日的滋养。在这一百八十天,人体只会有轻微的不适感,所以很难发现蛊虫的存在。这一百八十天也是解除蛊毒的黄金时间。一旦蛊虫在人体内发育成熟,便会发作起来。产生一系列发烧、出痘等症状。这个时候,想要去除蛊虫……哎,就十分困难了。”
安兰、丝竹听到楚玄子如是说,眼泪不禁喷涌而出。两人“扑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神医,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家小姐。求求您,奴婢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两人一边说。一边就“咚咚咚”地磕头。
楚玄子赶忙一手扶住一个,赶忙将她们搀起来,笑道:“我只说困难,但事在人为,我可没有说要袖手旁观啊!”
两人面上一喜,又要跪下去扣头。
楚玄子伸手拦住了,方慢慢道:“只不过……想要解这蛊毒,实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林小姐就暂时先在这药芦住下吧……”
余庆立刻喜道:“这就太好了。正好我家主子也要在药芦养伤,这么一来,咱们正好作伴。”
林婉城对余庆的印象还怕颇为不错,见他笑的真诚,不由好奇道:“咦——余庆不是在谷口等着吗?怎么进药芦来了?”
余庆笑道:“小人本来是守在谷口的。我们主子醒来后,救命费明出谷接应。林小姐您昏睡了三天自然不知道这些。”
张明远在一旁见林婉城对着余庆和颜悦色,不由有些吃味:这女人真是……我好心救她性命,怎么不见她对我笑的这样甜?
他见不得林婉城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不由板着脸咳嗽一声:“余庆,你还不去给我煎药?”
余庆眼见自己主子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样,暗道不知又是哪里惹了这位祖宗不快。他不敢怠慢,赶忙应一声弓身退了出去。
林婉城听到张明远吩咐余庆去熬药,才想起来这位祖宗进谷之前似乎也中了什么毒。虽然他脾气臭、架子大,但是不可否认,确实是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论情论理,自己都该关心一句。因此,林婉城便硬着头皮笑道:“对了,听说张公子也受了伤,不知可还有大碍?”还会不会突然毒发生亡?
张明远见林婉城终于想到关心自己,脸色不由就好起来,只是他在林婉城面前一贯傲娇,说出的话自然也好听不到哪里去,他淡淡道:“死不了。只需静养几个月,便可痊愈。”
林婉城就客套地点点头。她抬头扫一眼人群,并不见费明的身影。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张明远不会指示费明去办坏事了吧?他这个人,正邪不明,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林婉城就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好奇问道:“咦——张公子身边怎么只有余庆一人伺候,费明呢?”